他一步步向著沐夜走來,他走了七步,那樣的漫長,就像沐夜為了這一天,等了整整七年。
沐夜沒有哭,隻強忍著眼中的疼,咬著下唇,勉強說出幾字:
“承恩嗎?”即便她心中早已萬分的肯定。
男子點點頭,他不似沐夜的堅強,紅了七步而來的眸子,這一刻,終於濕潤了。
他拉起沐夜的手,緊緊的握著,怕自己流淚的樣子被她看去,垂下頭,用力的點頭道:
“是我,是承恩。姐,我來了。”
沐夜皙白的臉上,霽然一笑,那笑,雖是淺淡的如水在宣紙上勾過一般,可它還是鮮豔又靚麗的綻放在了沐夜的臉上。
承恩,沐承恩,沐家的獨子,同時,他也是沐夜在這世上唯一的一個親人了。於沐夜來說,他是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的存在。
沐夜用力握著他的手,點點頭。“你比我想象中,還要像娘,比我夢裏……還要高一些。”
承恩十五歲,已經同沐夜一般高了。他擦了擦臉上的淚,抬起頭來,看著沐夜,笑著說道:“姐姐你同我想象中一樣美,像仙女一樣。”
沐夜不語,側目看了眼,後麵的人馬陸續到了,大都是沐家本家之外的旁係,還有二夫人女婿家的人。
沐夜怕落下話柄,收回手,對承恩說道:“你先進去,我迎完賓客就要禁在後院了,若是得空,來了我院子再說。”
沐承恩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確也聽話的進了院子,隻是每三步便回頭看她一眼,那眼,卻還是紅的。
沐夜怎會了解承恩的心思,承恩猜到姐姐隨了母親的樣貌,定是傾國傾城之姿,隻是,他沒有想到她會那樣的瘦。剛才他握住姐姐的手,那冰涼與纖細帶給他的觸痛,如同這些年每每想到自己的姐姐被一人放逐在墓園,正是悲憤難平,痛徹心扉。
沐夜得隙又瞧了承恩的背影一眼,隻見他身子雖弱了些,麵色還是好的。
沐夜見過承恩之後,像是一縷春風拂盡了心底的陰霾,她垂首侯在門外,那之後一串串的人群走進卞園的大門,所有的人和話像是遠處的浮雲,一絲一抹都進不到沐夜的世界了。
連日的奔波,沐府上下都累了,晌午飯一過,眾人都歇下了。有些年輕的精力足些,便在前院裏賞花喝茶,或是切磋比劃,當中也有不懂規矩誤打誤撞進了後院的。隻是沐夜躲得好,緊鎖著舊屋的大門,門上貼著“屍房”二字,屋子外深紅的枝葉包的又嚴又密,直到天黑,也沒人敢上來敲門。
晚飯是從前院送過來的,糖醋魚、小炒肉、紅燒丸子、珍萃湯,沐夜瞧瞧她被擺滿了珍饈的桌子,心知這都是沾了承恩的光。
沐夜提起筷子,臉前是一碗盛的尖尖的米飯,那碗飯叫她想起小時候娘親從狗嘴下搶出的餿飯,她為那飯吐過,也為它挨過打,長大以後沐夜隻吃饅頭再也沒碰過飯。
它將米飯推到一旁,靜默地吃著菜。
沐夜抬頭看了看門後那張床榻一樣,被子疊的整整齊齊,躺在上麵的人,如今已不在。
“你這嘴刁的,沒有這口服了……”
屋子裏還是靜靜的,沐夜低下頭,繼續吃她的。
夜裏風起,沐夜不知承恩何時會來,於是一直侯在後院的門外。
承恩來的時候,身後隻跟了一個侍女,那侍女竟還是沐夜叫得出名字的。是早先來了前院並幾次想與她搭話的梅仁。
承恩身上披了個深黑色的大袍子,黑夜中隻瞧見他那顆小小的腦袋和白皙的麵容。
沐夜走上前迎他,握住他的手,隻道:“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