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許久未等到沐夜的回答,一母同胞,隻是看著姐姐麵上淡然的神情,他亦知曉那答案了。承恩哭了,他低下頭,一手緊握著姐姐那支細如枯木的手腕,一隻手緊緊咬在牙間。
七年的時間,她為了自己,將她最寶貴的青春年華耗費在一片墓地裏,別的女子頭戴花紅對鏡梳妝的時候,她卻要日日掃墓祭拜。她給他寫過九十一封信,卻從沒有一句一字抱怨過自己的不幸,在承恩眼裏,姐姐的這七年,簡直是為自己而活的……
承恩雙膝一沉,跪在了沐夜的身前。“我對不起你,姐。”麵上淚如雨下。“多年來,我讓你一個人流落在外,我生病時有那麼多人侍候、安慰,可是姐姐你從來隻有一個人。我毒發時,那痛如錐心刺骨,可當我想到姐姐你每次試藥後,毒發時經曆的痛比我還要重,隻是想到這裏,我心……如,如萬箭穿心,痛不欲生……”
話至此,承恩已是泣不成聲。
沐夜的眼也紅了,卻未留一滴淚。她用力回握著承恩的手,拍拍他的肩膀,隻道:
“娘親在時,要我以毒誓護你安全。那話,我會記一生。承恩,有句話你也要記在心裏:無論任何時候,哪怕是我不在了,一切……都要以家族為先,要活下去,你記住了嗎?”
承恩點著頭,用手抹去臉上的淚跡,咬牙說道:
“我會活下去,哪怕比死還苦,比死還痛,我也會帶著這痛和苦活下去的……”
沐夜握著他的手,點點頭。正那時,寢屋外響起了淺淺的叩門聲。
“少爺,前院燈亮了,似是出來尋人了。”梅仁的聲音從門縫間傳來。
沐夜趕緊扶著承恩起身,她用裏袖擦了擦承恩麵上的淚痕,說道:“你不要再來了,過幾天前院祭祖的事忙起來,我會趁夜去你那裏。”
承恩應下,屋門外的梅仁趕緊接過承恩的手,承恩沒走幾步,似又想到了什麼,回頭說道:
“姐,我記起一事。來的路上,我聽見大夫人幾次於爹提起你的名字,我不知她所指何事,姐姐你還是要提防她一些。”
沐夜點點頭,送他到了後院門口,於他道:“不要太過憂心……”
“姐,你也照顧好自己。”承恩遠遠回身喚了一聲,轉過身,腳下快步而去。
夜色中,沐夜再看不到他的身影。就在他們消失的黑夜深處,傳來幾聲咳嗽。雖是離別後第一次見,可如同沐夜在自己的寢屋裏動了手腳一般,承恩也裝了樣子,他一直忍著,直到離開才鬆下了勉力提起的精神。
沐夜凝力聽著遠處,承恩那聲聲咳嗽,都是入肺的。
“咳,咳咳……”一串低咳聲從屋內傳出。
白泥推開屋門,走了進來,進屋時瞧見書桌前埋頭疾書的人,眉頭一蹙。
“哥,你再這麼累下去,傷永遠好不了。”
雲川笑笑,放下手中的筆,說道:“這裏是崇華山,最安全的地方,最高明的醫術,我怎會好不了?”說罷,他瞧見了白泥手中捏著的信,於是問道:“可是有回複了?”
白泥點點頭,肩膀一垂:“可是,問了等於白問。”
“這是何意?”
“師父說這毒他也隻是聽過,從未見過,這毒叫‘血燦蓮花’,來自南夷的百香穀,可是後來這穀裏的人全死光了,所有的藥和毒都失傳了,所以,要製解藥是不可能了。不過……”
白泥瞧出雲川臉上的希望之色,清了清嗓子,又道:“師父說,除非能找到兩樣東西,還有機會一試。”
“是何物?”雲川微微直起了身子。
“一,是要找到師叔,二,要牛毫針。”
雲川一怔:“天一脈嗎?可,我試過了……牛毫入脈中隻能封脈,解不了毒的。”
白泥歎口氣,搖頭道:“哥,師父的意思是。一,師叔要活的;二,牛毫要十根。你還不懂嗎?意思就是,根本不可能辦到嘛!”
雲川星眸一黯,重新靠回了椅上,長歎一氣。片刻之後,雲川又重新拿起了手中的筆,在紙上寫起來。“白泥,辛苦你了,去休息吧……”
白泥正要走,轉身瞧見了放在正廳桌子上的飯菜,那些都是雲川往日最愛吃的菜,什麼玉翠包、珍瓏鴨,可是,他幾乎動都未動,倒是一旁的饅頭,被吃了一大半。
白泥一愣,心想他雲川什麼出身,饅頭這等北方人墊饑用的粗糧他居然也咽的下口?作為一個吃慣了江南香米的南方人,白泥便是想想那塞人的口感就想嘔了。
“哥,你要是哪不舒服就說。別覺自己醫術高,沒聽過‘能醫者不自醫’?”
“嗯,放心吧。”雲川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