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一般的臉頰上被滑出長長的一道血痕,從眼角一直到她的唇邊,鮮血順著她的臉龐滑下,胸前的白衣瞬間被染紅。
蕭氏趁機手中一用力,猛地將劍抽了出來,沐夜腹下鮮血如注,她又抬起一腳,將沐夜踢回了屋內。
沐夜重重的倒在地上,她忘記了後背碎骨穿心的疼痛再次爬起,可身下一軟,她又栽了回去。沐夜的氣力到這裏,已經全部用盡了。
她被下了藥,四天沒有進過一粒米,四天前因為動武後背的傷也全部裂開,到此時此刻,如大夫人最初預料的一般,她沐夜真的氣數盡了。
“生火。”大夫人說完這一句,拉著沐茵茵的手退到了院中。
那時的沐夜倒在地上,後背是血,身前也是血,她緊咬著牙,眼中的淚和著血一起滑落下來,她凝著屋外站在火光外的人,嘶聲說道:
“我娘去了天上,而我沐夜,會在地府裏等著你們……我以我未來五世七世的命數作抵,我願做豬做狗、墮十八層煉獄,隻換你們今生的不幸,我要你們……生不如死,我要你們,以十倍百倍償還給我們。”
“我沐夜、會夜夜夜夜、夜夜在你們床前看著你們的……”
大門被關上,冰冷如刃的話語不再,利如猛獸的雙目亦不再見,屋外的火勢漫過了窗戶。門外的二夫人和三夫人一臉慘白的麵色,沐夜剛剛的話似是還回蕩在她們耳邊。清晰的四字“夜夜夜夜……”
隻有大夫人一人,淡然地說了一句:“沐夜在四天前去追被賊人擄走的沐承恩,從此失去蹤影,你們,都記清了嗎?”
院子裏眾人一群侍女趕緊點頭作應,大夫人走過二夫人的身邊時,側頭低聲說了一句:“今天在場的所有下人,除幹淨……”
二夫人驚眸一震,半天,才點了點頭。火勢漸漲,三位夫人陸續離開了院子。
沐夜在屋裏,身下已是一片血泊,她仍不願放棄最後一絲希望。沐夜顫抖著手將銀針從脈中逼出,然後並成一股,欲絞斷身上的牛筋繩。
“轟!”一根鉉梁掉了下來,沐夜閃身躲向一邊,可她氣力不足,那殘木的一端砸到了她的腳腕。沐夜忍著痛,欲撐起身子,可她一個抬眼,正看到了躺在她臉前的“射月”。
沐夜見到射月,凝在她心上的那一層寒冰像是化作了冰錐,瞬間朝著她的心肉刺去。淚水如瀑而下,十年之久,她再一次痛哭出聲。
想她沐夜這一生是為了什麼才百般隱忍、委曲求全,她過的是連死人都不如的日子,這一生的時間,她笑過幾次,她可以數的出來,而她受過的傷和罪,她卻數也數不清。
“承恩,承恩……”沐夜撕心裂肺的念著,可是她的承恩,再也不會出現了。
沐夜淚目模糊,仿佛又看到了母親臨死前的那一幕,母親慘白的臉,口中卻是鮮紅的血,緊緊的攥著沐夜的手,對她說道:“記得你的誓言,要照顧好承恩,你們是百香一族最後的血脈,承恩是我們百香族最後一個男丁。滅族之仇,七百五一個族人的生命,我輩仙人,至死……不能瞑目。”
那個美得如同仙境一般的百香穀,那個讓西皇、南夷、北蠻、東海各國垂涎數十年之久的神仙一族,那是沐夜記憶中最最美好也是唯一溫暖的地方。可是,一夜之間,他們的族人被冠上了邪教的稱呼,兩國通緝,兩國懸賞,四國將他們趕盡殺絕。
她至今都記得,一個個族人倒下的身體,一顆顆鮮血淋漓的心髒被挖出。回憶常入夢,夢醒時分,現實卻不比噩夢好多少。
猛然間一口腥甜泛上,沐夜嘴邊流出一道鮮血。沐夜迷蒙的雙眸凝著臉前的射月,又低頭看了看右手腕間那朵隱隱泛紅的蓮花,眸光漸漸散開。
是啊,承恩已經死了,她,還要像以前一樣拚死的活下去嗎?
還要以什麼為理由活下去呢?後背的痛讓她無法呼吸,可她還在努力呼吸這世間渾濁的氣;毒藥讓她生不如死,可她還在拚命的與它對抗;現實裏全部都是讓她惡心的人和事,她卻要讓自己對他們卑躬屈膝。她從未享受過一天人們所謂的‘自由’,哪怕是窩在街角的乞丐都活的比她有尊嚴。從前讓她忍受了這些的那個唯一的動力,那個人,如今不在了。她成了飄蕩在天地間的一粒浮遊,天不納,地不收,這世上,再沒有可以容納她的地方,沒了讓她牽掛的人……
此時此刻,沐夜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剜了一刀,那痛,是任何傷和毒都無法帶給她的。
“結束了,夜……”沐夜口中的鮮血越來越多,她躺在火海裏,身體和心卻在變涼。她微微閉上了雙眼,縫隙裏,明亮的火光變成了柔和的顏色。
“轟——!”又是一道巨聲,似是連屋頂也塌落下來了。
沐夜已經無心顧它,她的臉貼在射月冰冷的皮匣上,強撐的意識漸漸模糊,眼睛終於完全合上。
就在那時,屋子上的頂果真塌下來了,可是,伴隨天降的還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