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兩情之心】第二四九章不得回首(2 / 2)

朱殊眼瞼微垂,遮住心底滋長又瘋狂的痛意,再轉眼看向梁奕,以更決絕的姿態擋在二人身前,冷聲道:“夜深人靜,孤男寡女,你讓阿音和你去哪兒?”

“阿殊。”梁奕還未回答,元清卻突然開口,目光平靜的看向朱殊,淡淡道,“你先休息吧,我還有事與他商量。”

沒有忽視掉朱殊眼中那瞬間漫起的痛色,元清避也不避的迎上他的目光,反手牽上梁奕的手與他十指相扣,靜靜等著男子的側身讓開。

到底是給她等到了,他讓開,露出外麵更沉更暗的景色,露出那寬廣神殿內一排排一層層跳躍的細弱燈火。那些燈火倒映在底下墨玉的地板上,拉長又歪斜,照不透滿殿的明亮,卻趨來更深更幽的黑暗,那些破碎的點點昏光,一如那些散在黑暗之中,感得到卻拾不起的心與情。

眼前已是昏暗,更暗的卻是他那瞬間灰敗如衰草枯槁的氣息,春綠冬霜,榮枯一刹。

元清沒有再看他,轉頭對梁奕道:“走吧。”

“嗯。”

梁奕點頭,沒有看那靜默的男子,將女子那冰冷汗濕的手重新包在掌心,牽著她,向著殿外月明處,走去。

淡淡的梅花香從那行過人烏黑的鬢發上飄過又消散,朱殊看著她從自己麵前走過,抬手拂開那半垂的簾幔,和那個男子一起,走向那些燈火搖曳處,在地麵反射上的光影裏破碎成星光點點。像從水中看去,月華將那一抹纖細身影驅得迷離而溶溶,似水波一晃便會散開,他伸手去攬,卻隻攬到一空虛無,和越行越遠越不可及的心中驚鴻。

“嗬嗬......”

朱殊低低笑了幾聲,笑出那蒼白臉上驀然劃下的淚痕,那些不知何時而起,蓄在眼中未掉落的水珠,在他輕笑時震動下來,映著那已行至殿外,未曾回首的人影,“啪”的落在地上。

人碎,情亦覆。

她不知道,他哀的是他與她,恨的,卻是他自己。

恨那一刻,他看到的,她與那個曾是她夫君的男子那旁人難以插足的默契,而他卻像個傻子一樣,為她的計劃而擔憂,卻不知,她每行的一步,所做的一切,在他還未察覺之時,就已經有人在背後為她鑄好了堅實的壁壘。

任她飛,任她去做她想做的所有。

悔不該問她那一語,活該自己苦痛。枉他自詡聰明睿智謀勝天下,怎就忘了,她能如此有把握去請梁國埋伏多年的援軍,背後又怎少得了梁奕的默許?

是了,梁地離此千裏之遙萬裏之遠,但在她身邊的,卻是梁國的君主。他的支持,她與他在無聲處便可心意相通的默契,無需詢問無需解釋更無需任何多的少的言語,不經意的相視,便懂所有。

到底是不願去麵對,更不願承認罷......

那相依而行的兩個人影從殿外台階上一點點的矮下去,像冷月下河灘上漫來的浪潮,留下一片沾濕的深色印跡,不等岸邊人踏出一步,便已退去,融入那泱泱漭漭中,再回來,卻已不是那片水,那個人。

殿外的月依舊是那般模樣,那人走後,周圍的景致並無變化。除了口中殘存的苦和室內經風不散的藥味還在,便隻有一盞孤燈,一龕神像,一座香鼎數縷青煙,和偌大殿內,他這個獨站的人。

從身後窗外灌進的風吹得身上冰冷,朱殊從那遙遙殿外收回目光,緩緩轉身向床榻而去,轉身刹那卻看見那被元清收起疊在桌上的瓦罐藥碗,旁邊是她素手遞上,為他解苦的糖水。

他想起那入口時的甜,那瞬間衝散口中濃鬱心中淒苦的甜,沉寂如冰澌的眼中突然泛起一絲明媚,在那已然枯敗的冷中生出淡淡的暖,像春|光拂照冬的寂滅,雪融冰泄,花開柳展。

他唇角微勾,勾出一抹極細的弧光,再轉頭看向殿外月色清清空寂處,輕聲道:“阿音,我亦不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