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聲音如水展在這一隅牆角中,一點一點捋平元清躁動的心,她漸漸安靜下來,抬首向那最黑處看去。
那黑透不進底下的光,又像個無底的漩渦將下麵唯一的光亮卷進吞噬,吞噬著這底下的芸芸眾生,亦吞噬著這一刻無言的沉默與安靜。
無人看到那裏麵究竟埋藏了多少世間怨的,怒的,嗔的,笑的千萬種離合悲歡恩怨情纏,那黑太黑,甚至迷失了自己,她在那嘈雜的聲音中失了心迷了眼絕了聲,看不清來路亦找不到去路的方向,更辨不清,這場歡歡喜喜悲悲切切中,到底是她錯了,還是他往事隨煙後,世事的再一次輪回。
偶有一聲蟲鳴在欄下寸深的草地裏鳴唱著夜的靜,月光照在那相擁的人身上,露珠從晚綠的葉萼上滴下,滴在那鳴啼的蟲子上,樂音驟停,嫋嫋的餘音卻似人心間未言的歎息。
這聲歎息無人聽見,唯有那霧般籠罩沾濕在心底的感情,化為眼前人唇齒上的呢喃,一點點吐露在這夜涼靜謐的清風中,像鴻雁掠過水麵的輕羽,在心湖上漾起淡淡的漣漪。
微痛,波瀾不休。
“丫頭,遠不可及,歲月易蹉跎,當惜眼前人。”
身上是被他懷抱的溫暖,元清嗅著那熟悉的氣息,這五年來朝夕相對留在枕間衣上,早已烙印到心底的氣息,這般香中淡淡的冷,雪片子般在她心頭輕輕劃過,卻劃出那最柔軟,最不可傷及的地方陣陣的疼。
眼前人,她的眼前人,離她最近卻跨不過去的眼前人。
元清將頭埋在他肩上,像以前夫妻之時,額頭蹭在他肩窩處,感受著他頸間脈搏的跳動,和那相貼肌膚上傳來的灼熱的溫度,這般烙到心底的溫度,燙得她眼眶一熱,淺淺劃下一線水漬來,順在她的臉落到他的衣襟上。
衣上傳來微冷的濕,梁奕渾身一顫,聽她埋首的聲音低低傳來,“梁奕,我惜過你,比任何人都惜,甚至惜過我自己。我有時甚至想,要是我們有個孩子該多好,我也不去找我父皇母後了,就和你,和我們的孩子一起......”
孩子!
梁奕身子僵了僵,她能想到孩子,那他和她以前的關係......
“哈,到底是想想而已。”
她突然笑了聲,笑得肩膀微顫,像月華下振翅的蝶,纖弱的展開又刹那隕落。
“梁奕——”她輕歎,“我們,終究是走不到一起的。”
“你看,當初我為叛軍之首你為梁國之主,勢不相合水火不容,如今你為君我為臣,一殿之下,同朝君臣。造化如此,姻緣本無,強求是苦。”
元清從梁奕肩上抬起頭,側眼看著他鬢間的發,淡淡道:“放開吧。”
月色照著她半邊清冷的臉,像久寂平靜的湖,風過也沒了波動。葉萼隨風飄落下來,在寂靜的冷清裏鏗然一聲,欄外似下了一場雨,又似飄了一場雪,有些暗綠飄了進來,在那突然沉靜後又起的聲音裏幽幽而落。
“丫頭,我不信造化,我隻信你。我不怕世人的目光,卻怕你與我形同陌路徑自而去的身影。苦與不苦,你說了不算,我說了算,如果最後是錯,我入地獄。”
那聲音帶著鐵一般的質感,堅定又決然。
元清閉了閉眼,為心底的無奈與蒼涼,她想要開口,唇上卻觸來一方柔軟,帶著淡淡的濕與熱在唇齒間廝磨。
不同於他往日細致入微嗬護備至的溫柔,那相貼的溫熱在她唇上重重的碾過,不痛,卻真真實實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