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奕欲伸手撫上她肩膀，又在一厘處刹那停住，慢慢收回，凜神斂眉看著背對著他捂著胸口喘息的女子，眼中焦急與擔憂彌漫，卻沒有說話。
心上的痛一點點散去，太陽上了山頭，照出蒙蒙的暖，額上汗水滴落，在陽光的反射下水晶般璀璨瑩瑩。那一點反射的華光射進緩緩睜開的眼中，元清將臉上的汗拂去，撐著床榻慢慢直起身，眼前便遞來一杯水，聽得身後人道：“好些了嗎？”
那水上還氤氳著淡淡的霧氣，將陽光也朧朧，元清伸手接過，淺淺喝了一口，點頭“嗯”了一聲。
頰上傳來一抹柔軟，元清痛得累了也懶得動，任梁奕替她將汗擦掉，再說，梁奕決定的事，她想動也動不了，還不如好好享受。
一國天子的服務，可不是誰都能享受到的。
元清半撐著肘斜斜靠在床榻上，閉眼調息，就是不靠梁奕。梁奕拿她無法，但看著她那憔悴模樣又委實覺得心疼，伸手小心翼翼的給她將汗擦了，擦時動作極輕極微，生怕弄痛她一分。
饒是如此，元清還是沒買他的帳，眼也不睜，看也不看他一眼，臉上蒼白得不行，也冷漠得不行。
梁奕暗暗歎息一聲，昨夜她的“放開”之後，她便愈發的疏離他，連她酒醉後他為她換衣服，她潛意識裏也是抗拒的，就如此刻一般。
榻上一輕，淡淡的腳步聲響起。梁奕下床不知做什麼去了，元清卻懶得管，她累極，現在隻想睡一覺。
睡意朦朧時，突覺衣領微動，輕弱如翩顫的蝶翅，細微得讓人難以發覺。元清卻突然睜開眼睛，烏黑明亮卻清冷如冰，她看去，便正好對上俯身而下的男子注視她的溫暖目光。
一暖一寒，在那漆黑目中若冬霜碰上爐火，各自削弱，各自疼痛。二人齊齊一震，而男子的一隻手，正放在元清衣襟上。
那一刹的輕微震動帶動手上的顫抖，將元清衣襟也上下提了提。這一提喚醒怔愣中的女子，元清一把抓過自己的衣領，身子後仰，一臉警惕的看著他道：“你幹什麼？”
梁奕的手就那麼僵在了空中，女子脫口而出的話如利箭破空而出，在一室半明半暗的熹微陽光中悄無聲息又凜厲呼嘯著來。
他在她那戒備的目光下頓了頓，隨即收回手，將身邊疊好的衣服放到她旁邊，笑道：“你衣服都被汗浸濕了，雖說現在已是春末，早間卻還是冷的。換身衣服吧，以免得了風寒。”
說著，便轉過身去。
梁奕已經將衣服穿好，元清看著他轉過身去挺直的背影，如高山之威又如孤崖之冷，一室明暖金光也照不進他背影的沉暗孤冷。
元清看著他那背影眼底暗了暗，收回目光，將身上的濕衣服脫了，把幹的換上。
室內一時隻有穿衣服的窸窣聲，在這安謐之中，突聽他道：“丫頭，你是不是還中過其他的毒？”
元清係衣帶的動作一頓，正要開口，他又道：“我問過薑焱了，她說，巫術非邪術，但凡能佐以巫術的都不會害人性命摧人健康。”
這丫頭，竟把她賣了！
元清聽得額頭青筋突突直跳，她當初再三告誡薑焱別把她中毒的事說出去，尤其是梁奕。沒想到這孩子前一刻還信誓旦旦的，後一刻便忘了！
身後轉來暗戳戳的磨牙聲，梁奕已轉過身來，斜照進來的陽光照不上他的麵容，暗淡的陰影籠在他眉目間，將他整個神情也模糊不清。
元清卻從那模糊中看出幾分遠山隔霧的清冷，那霧濕漉漉的罩在心頭上，沉甸甸的墜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