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到了殺意。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說法。
但是的確,獨孤一心就是嗅到了殺意。
很莫名的,從前,他根本不可能可以感覺到的東西,現在,他能很明顯地感覺到,在東北,西南,西北三個方向,正有濃烈的殺意在席卷而來。
可是,雪濃像是什麼也沒有感覺到一樣,還是跪坐在火堆旁忘情地吹奏著尺八。
雪下的更濃了。
尺八的曲調也逐漸進入高潮。
獨孤一心本來想要提醒雪濃,但他立刻就忍住了。
一,他不想暴露自己可以感知到殺意這件事。
二,如果說,雪濃連這樣的波瀾都擋不住,那麼他們後麵的路也就不用走了。
所以這一次考驗,考驗雪濃,也是在考驗獨孤一心。
考驗雪濃的是他的刀是不是足夠利,至於說考驗獨孤一心,誰知道獨孤一心在考驗雪濃的時候,雪濃也又是不是在考驗獨孤一心呢。
首先是,不能慌。
反正最壞的結果也就是一死。
從獨孤一心離開朔北城開始,這就已經是一條不能回頭的路了。
要麼,到達長安,開始新的人生,要麼,死在路上,成為無人問津的孤鬼。
雪濃。
別讓我失望。
獨孤一心正襟危坐,看著那堆燒得正旺的火,微微闔上了眼睛,用耳朵細心地去聽尺八的聲音。
殺意,在越來越近了。
八丈之外。
五丈之外。
三丈。
八尺!
尺八的曲調也到了最高的地方,仿佛暴雨驟臨的上一瞬,又恍如萬箭齊發的前一刻,所有的弓弦都已經繃緊到了極致,隻等一聲令下,便是無數支驚雷般的箭矢猶如萬馬一樣奔出。
同時,那種殺意,已經近的獨孤一心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但他還是不動不搖,哪怕他現在其實半點武功也不會,隨便哪裏來一把刀都能要了他的命,他也安穩如初。
下一刻。
一片雪花落下。
獨孤一心已經敏銳到了極點的聽覺最先聽到的便是雪花落地的聲音,說來也是奇怪,明明是那麼高亢的尺八聲彌漫的時刻,他卻是能夠聽到那麼輕的雪花落地的聲音。
又或者是,那一刻在他的感知裏已經被無限拉長,以至於連雪花落下的聲音也能被他捕捉到。
雪花落地。
簌簌作響。
“嗡——”隨後,是弦動。
弓弦已動。
萬箭齊發!!!
尺八的曲調在那一刻越過了最高,就像是一個人登山越過了最高峰,然後出現在麵前的,就是無邊無際的空曠。
那些空曠隨著尺八之聲四散,化作了無數的殺意,在這個寂靜的雪夜裏飄蕩,然後在獨孤一心的耳邊化作了一聲又一聲哧啦哧啦的聲響。
那是有什麼鋒利到了極點的東西在極快的速度裏切割開血肉的聲音。
一股極端濃鬱的血腥味,立刻就浮現在了獨孤一心的鼻端,他睜開了微微闔上的眼睛看向四周圍。
隻見在他和雪濃的八尺之外,散落了一地的碎屍塊,因為是才剛剛切開的,還有熱氣在往上冒著。
就好像是有一張無形的網,將獨孤一心和雪濃包圍了起來,隻要有人膽敢越過這一張網,就會被切割成無數塊。
但其實,並非是什麼無形的網,那張網,已經顯形了。
在火光的掩映下,獨孤一心看到了那些懸浮在空中的,帶著血色的絲線,絲線的最終一端連接在雪濃的左手無名指上。
雪濃還在忘情地吹奏著尺八,聲調漸漸淒哀,像是在給地上已經化作了無數屍塊的來襲者哀悼一樣。
無名袖刀,殺人無形。
獨孤一心從前隻在書上看過對於這種大周青龍司的殺人利器的描述,現在親眼得見,果然還是覺得紙上得來終覺淺。
就在獨孤一心長出一口氣,打算站起身的時候,他整個人又停頓住了,因為他又聽見了腳步聲。
很輕很輕的腳步聲,近乎根本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