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晦如水,劃如鼻息,哀歎著死亡,等待著輪回。
傾寒無聲淺歎,默默轉身離開。沉眸間,忽然察覺有什麼不對,她的腳步倏忽頓住。
白昕的身手比自己想象得要好,就算敵不過也不至於逃不掉,被逼得做困獸之鬥,可眼前這架勢,分明是做了和敵人同歸於盡的打算,他非迂腐之人,何至於如此?還有那道血漬,他死前要去哪,是不甘的掙紮,還是…
她頓了頓,舉步行近,隻見白昕狼狽的匍匐在地,看得出曾拖著沉重的身軀移動了一段距離,他伸手向前想要抓住什麼,卻最終力竭而亡。
屋閣的外門被震開大敞,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剛好能看見到淩亂狼藉的內室。
屋內的擺設精致簡潔,一把雲紋鏤花扶椅,一張雕欄沉香桌案,幾卷殘書畫卷疊羅於書閣,三兩件古董瓷器略作點綴,還有一毫不起眼的楠竹矮櫃擺在角落。
傾寒抬步向裏走去,輕揚的裙裾卻忽然被拽住,突如其來的力道讓她一驚,連忙低頭,就見白昕半睜著眼,費力的拉扯住自己的衣角。
“白昕!”
傾寒略一蹙眉,接下他的手順勢扶過他,掌心同時送出一道清涼的真氣,打入他的脈絡。
白昕混沌的眸心漸漸清明,他張了張嘴,胸腔開始劇烈的起伏,卻未發出任何聲音。越是如此他眼神越顯急切,似是溺水之人看見不遠處的救命稻草,心中升起希望做出最後一番掙紮。
傾寒麵色從容,不動聲色的替他順氣,同時啟唇一遍遍描摹著他的口型。
“落…落兒?”傾寒試探著出聲問道。
白昕的眼睛瞬間雪亮,喉嚨深處摩擦出粗啞的哀吟:“救她……求你…”
白落還活著?
這個消息讓傾寒眼中劃過一抹柔和,卻在瞬間被凝重所取代。她抬眼看向屋中平凡無華的矮櫃,心中升起煩憂。她如今功力不複從前兩成,如何能在蕭弈和林帆的眼皮底下救走重傷的白昕和手無縛雞之力的白落?
沉吟間,她已出手封住了白昕身上幾處大穴止血,架起他向屋內走去。
打開櫃門,裏麵是幾件精致的茶器,微微推開,傾寒的手便往裏伸去,摸出一手指粗的拉環。稍加用力,裏層的木板被打開,幽暗的光亮一下打進去,照亮一張蒼白的小臉,伴著一聲刺耳的尖叫。
聽見這一聲,白昕麵色稍霽。
傾寒看見白落雙臂緊緊環膝蜷縮在窄小的暗格裏,細淺的眉擰在一起,貓兒般靈動的雙眼卻閃爍著無邊的驚恐。傾寒緩緩向她伸出手,指尖的火顏戒反射著刺亮的紅光,映進她的眼眸深處,更讓她瑟縮起來。
“別怕,是我,你的雲裳姐姐。”
傾寒溫柔的聲音似水流般清淺溫潤,流經耳脈,帶著些許空靈的美妙,撫平幹涸的人間大地。
果然,白落停止了顫抖,小小的探出頭,晶瑩的淚珠盈滿眼心,無聲落下,卻似洪水衝毀了堤壩再也停不下來,瞬間就淹沒了她粉雕玉琢的臉龐。她一下子從黑暗裏撲了出來,用力抱緊傾寒的脖頸,把臉深深埋進她的胸口低聲嗚咽起來,止不住的淚水傾刻打濕了傾寒身前的衣襟。
傾寒無知無覺,隻輕柔的撫著她的背,一遍遍安慰道:“沒事,都過去了,姐姐在呢!”
白昕見她無事,才真正鬆了一口氣,強撐著的身子一下癱軟在地上。他勉力支撐著嗓音啞聲道:“這裏是舍弟的居所,打開矮櫃暗格深處的機關,有一條能通往西南樓街茶館的密道…”
傾寒手不停的拍著白落的背,神色幽幽的看著收在櫃中的茶杯,聲音毫無起伏的截聲道:“既然是白潛的住處,那這條暗道他一定知道吧!”
白昕疲憊的閉上眼不能思考,隻有氣無力的應答:“那是自然。”
傾寒低斂眉目,沒有再說話。
白昕沉默一會,忽然意識到不對,半張開眼睛,強自打起精神問道:“為什麼這麼問?”
傾寒摸上白落的頭,擁得更緊了些,才道:“因為他知道了,蕭弈也就知道。”
白昕一陣怔忡,依舊難以保持思考,直接癡聲問道:“那又如何?”
“那就意味著從這裏逃不掉了!”傾寒聲音冷冽,一張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白昕大腦混沌,但很快理解過她的意思,厲聲反駁道:“不會的,白潛他不會,七殿下也…”
傾寒定定的看著他,一雙琉璃清透的眸子平靜得嚇人:“你還要再天真一回嗎,這次我自身難保,可救不下你們了。”
他使勁的搖著頭,因為情緒激動,劇烈的咳嗽起來,淡色的唇洇開血漬,整個人顯得更加虛弱,卻依舊倔強的堅持道:“我們是一家人,他們不會,我們一定能出去…一定能的!”
傾寒淡淡睨了他一眼,“家人”這兩個字如細小的石子扔進平靜的湖麵,在她心中泛起淺淺漣漪。她抿了抿唇沉吟片刻,再次抬眸,輕輕歎了口氣,說道:“反正你隻剩半條命了,試試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