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一樣。”少女淡淡一笑。
“簡真呢?”方非問。
“他忙得很呢!”禹笑笑半譏半笑,向著遠處一指,大個兒趴在那裏,正在埋頭苦吃。
見了方非,簡真的眼珠子差點兒蹦了出來,嘴裏的飯菜幾乎把他活活噎死。他喝了一大碗湯,總算順過氣來。
“不可能,這都是幻覺……”他伸出兩隻油手,使勁來抓方非,嚇得小度者張皇後退。
“簡真。”禹笑笑大不耐煩,“你別吃了,我們出去聊聊。”
簡真天生害羞,見了女人就很惶恐,更甭說跟漂亮女孩說話。換了別人,休想把他從飯桌邊拖開,可是禹笑笑一開口,他就有些吃不消了——大個兒唉聲歎氣地站了起來,看了一眼桌上的飯菜,真是心如刀絞。
到了殿外,弄清緣由,大個兒立刻大呼小叫,那口氣跟申田田一模一樣:“開什麼玩笑?你連飛劍是什麼造的都不知道,也敢來參加八非天試?”
“沒關係!”禹笑笑滿不在乎,“就算考不上,也不會死人!”
簡真憤憤不平,指著方非大喝:“你這是浪費考試名額!”
“得了吧!”禹笑酷似以父親,喜歡抑強扶弱,“你也未必考得上!”大個兒聽了這話,好似霜打了的茄子,登時蔫了下去,嘴裏嘰嘰咕咕:“我拜玄冥的時候,石像可是轉了左眼的……”
三人住處相近,於是結伴同行。簡真還在惋惜丟下的美餐,禹笑笑卻在沉思默想,極欲想個法兒,給方非惡補一下。可惜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麼一想,隻覺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補起了。
天已黑盡,真月亮躍上了浮羽山頂,叫支離邪籠在袖裏把玩。假月亮四麵放光,映照一切人物,都會留下四道影子,虛實參差,形影糾纏,映襯霜白的月光,活似夜色染成的花瓣。
前方路邊,忽地閃出幾條人影。三隻吃了一驚,聽對麵聲如洪鍾:“好家夥,三個異見者,你們湊在一塊兒,商量什麼陰謀?”
簡真嚇了一跳,騰地內到禹笑笑後麵,倒是方非沉得住氣:“你是誰?”
來人哼了一聲,紛紛走上前來,卻是八個少年男子,大多身著銀白羽衣,好幾個的額上束了一道亮銀色的頭箍。
“白虎人!”禹笑笑心裏咯瞪一下,符筆落到手心。剛才說話的是個高大少年,一身亮白短裝,頭發紮成一條馬尾。他的腦門寬大,挺直的鼻梁下生了一張闊嘴,兩道目光尤其淩厲,就像盯著羔羊的餓虎。
這是一個甲士!禹笑笑隻看外表,就覺對方十分厲害。
“我是白虎司守拙。”高個子聲音上揚,“我要知道,吃飯的時候,你們為什麼不起身?”他哼了一聲,抬手一指,“胖子,你先說。”
無人應聲,司守拙臉一沉:“躲在後麵的胖子你啞巴了嗎?”
“你叫我?”簡真有點兒吃驚,指著鼻尖,“我很胖嗎?”
“少廢話!”司守拙把手一揮,“答我的話!”
“這、這……”簡真給人叫成胖子,心裏又驚又氣,“我媽說了,我要敢說‘白王無上’,做出那個手勢,她就把我丟到無情海裏去!”
“你媽真不懂事。胖子,記好了,下次再不起身,我就把你丟到亡靈海去。”司守拙又指禹笑笑,“你呢?為什麼不起身?”
“因為皇師利是個混蛋!”禹笑笑答得幹脆利落,對麵的陣營裏響起一陣咆哮聲。
“很好!這答案有種。”司守拙麵頰抖動,眼神更加陰沉。
禹笑笑哼了一聲,心裏飛快琢磨,敵強我弱,這困境如何擺脫。這時司守拙又指方非:“度者,你呢?”
“什麼?”
“你為什麼不起身,不向白王致敬?”
方非冷冷說:“白王是誰?”
對手全都變了臉色,司守拙發出一聲震人心魄的長嘯。
“三對八!”禹笑笑暗暗心急,“哎喲,不對,是二對八,方非上不了陣……”
正想著,一個少年道者分開樹叢,衝了出來,邊跑邊叫:“司守拙,司守拙……”
“什麼事?”司守拙皺起眉頭,“米錯,不是讓你對付那個姓天的丫頭嗎?”
“人,人……”米錯臉漲通紅,“全,全被打倒了。”
“什麼?”司守拙倒抽一口冷氣,“一對八?”
“兩、兩個照麵,倒了七個!”米錯連連喘氣,“我跑得快,來,來報信!”
“你跑得還真快!”司守拙兩眼出火,“誰先動的手?”
“這個,”米錯扭捏一下,“我們還沒說完,那女的隻說了一句,就把兄弟們惹急了。”
“什麼話?”
“她、她說:‘一群狗,都滾開’。”
“這是她的做派!”司守拙想了想,“她還在嗎?”
“我不知道!”米錯使勁搖頭。
“好!”司守拙抖擻精神,“我去會會她!”說到這兒,忽覺底氣不足,補上一句,“你們……都跟我來!”一群人拔腿就走,倒把方非三個丟在一邊。
禹笑笑一皺眉,輕聲說:“我們也去!”
“什麼?”簡真白了臉,“笑笑,你瘋了嗎?”
“沒聽見嗎?”禹笑笑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們以多欺少,正在對付異見者!九個男的打一個女生,你也看得下去嗎?”
簡真一愣,方非說:“笑笑,我跟你去!”禹笑笑點了點頭,簡真遲疑了一下,也咕噥著跟了上來。
走了一程,忽聽前麵有人叫道:“起昏沉萬物蘇醒——”聽聲音是司守拙。禹笑笑心想敵強我弱,必要出其不意,於是向後麵兩人做了個噤聲手勢。三人伏下身子,撥開樹叢,前方的路上橫七豎八地躺了七個男生,或仰或伏,昏迷不醒。司守拙沉吟一會兒,舉起符筆:“魂魄合氣歸丹元——”
一道白光閃過,地上人還是昏睡。白虎甲士不由臉色發青。米錯支吾說:“要不然叫勤務?”
“呸!”司守拙勃然大怒,“丟人還沒丟到家嗎?”他沉思一下,“把人背到我房裏來。米錯,你去找宇少主,這符法隻有他能解得開。”眾人七手八腳,將地上的同伴背了起來,越過小徑,灰溜溜向西去了。
等白虎人走遠,禹笑笑撲地笑出聲來:“哎喲,這群蠢蛋,笑死我了。嗬,那姓天的女孩兒是誰?我倒想見一見她。”
方非隱約猜到是誰,可又不敢斷定,笑了笑,沒有做聲。簡真卻在那兒搓手跌腳:“何必呢?冤家宜解不宜結。”
禹笑笑瞅他一眼,冷冷說:“申阿姨聽到這話,一定很失望吧!”簡真變了臉色:“笑笑,你不會告我的狀吧?”
“我可沒那閑工夫。”禹笑笑掉頭就走。
方非回到臥室,太叔陽不在房中。過了半個鍾頭,白虎人才快快地回來,看了方非一眼,大罵一句“臭鄉巴佬!”也不洗漱,倒頭就睡。方非留意到他的衣褲上沾了泥巴,一轉念恍然大悟:“對了,剛才昏倒的人裏一定有他。”
兩人各懷鬼胎,背對入睡。太叔陽睡慣了軟乎乎的雲床,叫這硬板床咯得連聲哼哼,夜裏翻來覆去,敲得床板梆梆作響,嘴裏罵罵咧咧,連罵了二十多聲“臭丫頭”,又罵了十五六聲“臭鄉巴佬”,直到四更天後,才終於沒了動靜。
方非起床時,對麵的床已經空了。他去洗臉,發現水管結了冰,一滴水也放不出來。方非心知肚明,太叔陽故意弄鬼,他叫姓天的女孩兒打倒,滿腹怨氣全向自己撒來,一想到還要跟這小子合住四天三夜,方非就覺渾身發冷。
天試院的北麵是一片寒光湖,方圓百頃,水色冷碧。玄冥山房坐落在湖水的中央,一塊巨大的墨玉雕環成山。假山中間鑿空,拓出來一間靜室。傳說水神玄冥曾在這兒煉氣,因為這個緣故,煉氣的考室也設在了這裏。
從湖岸到假山,橫著兩道蓮橋,一道進山,一道出山。考生們都在南岸等候,點到名字,就踩著橋進入考室,考完以後,又從北岸離開。
三個朋友約好,結伴前往山房。可還沒到湖邊,又碰上了司守拙一夥。白虎人站成一個半圓,攔住了三人的去路。大個兒嚇得發抖,兩手扯著衣角,心裏七上八下。執勤的道者見勢不對,遠遠叫喊:“幹什麼?誰敢鬧事,馬上取消考試資格!”
司守拙將手揣在兜裏,笑眯眯地說:“溫道師,我可什麼也沒做。用眼睛看人也有錯嗎?”
“少來這一套!”溫道師毗牙冷笑,“你們這些少爺,我還不清楚嗎?別當昨晚的事我不知道,天試院裏麵,除了盟洗室,處處都有”天眼符“,你們的一舉一動,我們全都一清二楚。幸好昨天你們輸了,真傷了那個女孩子,哼,你們還能呆在這兒才怪!”
“嗐,嚇嚇她罷了!溫道師,我爸說了,這次考完,請你上家裏吃飯。”
溫道師的臉色和緩了一些,揮手說:“少套近乎!這是八非天試,規矩都是道祖定下的,不要說你爹,就是白王來了,也得乖乖照辦!”
司守拙臉色泛青,狠狠掃了三人一眼,領著一幹打手,走到湖邊兒去了。
不久開始唱名,考生魚貫進入山房。有的愁眉苦臉進去,興高采烈出來;有的愁眉苦臉進去,還是愁眉苦臉出來;也有人進去時趾高氣揚,出來時卻如鬥敗的公雞。
“玄武簡真!”叫聲傳來,大個兒應聲一跳,跟著麵如死灰,一步一顫地走向山房。看那神氣模樣,不像是上考場的學生,倒像是上殺場的豬羊。
“簡真,別著慌!”禹笑笑大聲高叫。
簡真也不吱聲,眼珠咕嚕亂轉。剛一上橋,他的身子忽地一晃,跟著嘩啦一聲掉進湖裏。兩個同伴吃了一驚,雙雙搶出,禹笑笑一邊跑,一邊舉起符筆,叫聲:“分江辟海!”
一聲水響,簡真裹了一團水花,手舞足蹈地跳了出來。有人讚了一聲:“好個拯溺符!”
簡真落回岸上,渾身濕透,哆哆嗦嗦。溫道師趕上前來,神色狂怒:“誰幹的?司守拙!”
“嗐!”白虎人攤開雙手,一臉無辜,“不關我的事!”
“鍾離燾!”溫道師旋風般轉身,死盯著一個高個兒羽士。那人滿不在乎地說:“溫明,你不要血口噴人,你哪隻眼睛看我動手了?”
“那麼……”溫道師手一指,“宮奇,一定是你?”
“呸!”宮奇兩眼上翻,“你放什麼屁?我都不認得這個死胖子!”
“我才不是胖子!”簡真大吼一聲,兩隻小眼瞪得滾圓,他惡狠狠掃過眾人,一甩手,大踏步向假山走去。
禹笑笑望著他的背影,輕輕呼了口氣,笑著說:“方非,這也許是一件好事!”
“什麼?”方非不解。
“剛才他那個樣子,神經兮兮的,進了山房肯定不妙。這一下落水,倒叫他清醒了一半。我爸爸說過,簡真最得意的就是煉氣,其餘三科都要靠這一科拉分。這一科又是開局,如果初戰失利,照他的性子,後麵三科也會跟著告負。如果這一科考好了,一順百順,說不定就能通過八非天試!”
少女一邊說話,一麵斜眼看去,遠處的白虎考生,一個個流露出懊惱神氣。禹笑笑心裏好笑:“如果簡真考入了八非學宮,這些蠢賊可是立了第一功!”
不久點到禹笑笑的名字,她向方非說:“我去了,你好運!”
“你也好運!”方非望著禹笑笑消失在蓮橋盡頭,心底升起一絲莫名的孤獨。
他呆呆坐下,望湖麵發愣,過了一會兒,忽聽有人叫“蒼龍方非!”少年應聲一顫,幾乎忘了起身。
點名的道者大不耐煩,又叫一聲:“方非,沒來嗎?下一個……”
方非忙說:“來了……”一邊答,一邊向湖心跑去,溫道師守在橋邊,見他慌慌張張,忍不住提醒:“跑慢些,又掉下去,哼,看誰再來救你?”
到了山房洞口,寒氣撲麵了湧來,方非伸手一扶牆壁,忍不住輕輕叫了一聲——玉壁冷得出奇,隻是輕輕一碰,也幾乎凍住了他的手指。
一條甬道直通山房,越往裏走,寒氣越濃。天光透過墨玉的山體,散射成七彩的炫光,烏黑角道裏異彩紛呈,又瑰奇、又詭秘。
走了十多步,進入一座方形大廳,天頂上懸了一顆碩大的銀珠,水銀似的冷光,落在了一個齊腰高的大石盆上。
洞裏隻有兩個人,一個男人,一個女人。
男子四十多歲,身著藍衫,胖得十分離奇,身上的肥肉層層疊疊,坐在那兒,形同一座肉山;他的兩眼半睜半閉,似乎在那打盹。
女子看不出年歲,一身雲白羽衣,細眉彎彎,下領尖尖,臉頰白裏透紅,眸子明亮有神,通身清華高妙,看不出一絲俗氣。
方非誠惶誠恐、彎腰行禮,女子笑著說:“第一次來吧?我叫雲煉霞,這一位是山爛石道師。”胖子點了點頭,卻沒睜眼。
“我、我叫方非。”
“早聽說有度者來考試,現在倒是見著了!”雲煉霞抿嘴微笑,山爛石仍是點頭。方非不由暗暗生疑——這胖子難道睡著了,正在夢裏麵和周公下棋。
“那麼!”雲煉霞拿起符筆,在一張紙上勾畫兩下,“我們開始吧!”
開始?方非的腦中一片空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怎麼?還有別的事嗎?”雲煉霞打量他說。
“沒。”方非咽了一口唾沫,“怎麼、怎麼開始呢?”
“什麼?”雲煉霞細眉一揚,盯著方非仔細打量,“你不知道怎麼考試?”胖子還在點頭,方非卻覺渾身燥熱,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淌了下來。
雲煉霞皺了皺眉,沉吟說:“好吧,你先把雙手放入太玄池。”
“太玄池?”方非還是摸不著頭腦。女道師認真打量方非,直覺不是戲弄自己,這才說:“就是這個大石盆,你把手浸入水裏。”
方非心想,這個盆子也能叫池,他上前一步,石盆裏盛滿清水,他定了定神,將手浸入水裏。
盆水溫熱,方非隻覺身子一空,元氣順著雙手流入盆中。一眨眼,滿盆的清水變成了悅目的天青色。
“咦!”雲煉霞輕叫一聲,叫聲出口,胖子倏了地張開雙狠,眸子紫黑發亮,像是熱奶油上嵌了兩顆葡萄。他盯著盆中,臉上閃過一絲異樣,隨即抬起目光,在方非的臉上轉了一轉,少年的臉上似有電流掃過,一陣酥麻流遍全身。
雲煉霞定了定神,看了胖子一眼:“山道師,你看怎麼樣?”
“三甲,滿分!”山爛石說完這句,又閉上了雙眼。
“今天第三次了!”雲煉霞笑著搖頭,“好吧!氣色,滿分,氣質,滿分,氣魄,還是滿分。”她在紙上勾畫一通,“接下來,請完成五行循環!”
“什麼、什麼是五行循環?”方非的聲音有氣沒力。
雲煉霞竭力忍住笑:“山道師,你要不給他示範一下?”
“真麻煩,還要不要人睡覺?”胖子真的在睡覺,他清夢被擾,一臉的氣惱,“小子,把你的爪子拿開!”
方非收手退到一邊。胖子一揚手,指尖射出一道黑氣,嫋嫋鑽入石盆,盆中的清水登時染黑。黑水轉了一轉,忽聽嚓嚓微響,從水裏冒出來一顆水綠的嫩芽。綠芽生長飛快,一晃眼,化為了一棵翠綠蓊鬱的大樹。
大樹長個不停,眼看抵到洞頂,這時轟隆一聲,整棵樹燃燒起來,眨眼工夫,大樹連枝帶葉,全都燒成灰燼。
灰燼堆滿一盆,湧動起伏,可是煙起煙落,一粒微塵也沒漏出。
奇跡變化不窮,方非瞧得喘不過氣來,忽聽叮的一聲,盆中的殘灰向裏收縮,化為了一塊金燦燦的大石頭。石頭冷光閃爍,流汗似得滲出點點水珠。水滲一點,石小一分,石頭上漸漸水如泉湧,一轉眼,清水注滿石盆,金石化為烏有,太玄池水波清圓,一切的神奇變化,就像是從來沒有發生。
“三甲!滿分!”雲煉霞嘻嘻一笑,山爛石卻呸了一聲。
“這就是五行循環了!”女道者笑看方非,“你照做一遍就行!”
方非呆了呆,低下頭,聲音輕了又輕:“我不會!”
雲煉霞一臉意料之中的神情,歎氣說:“可惜了,那麼好的元氣。”她揮筆畫了五個圈兒,“下麵是野馬之吹……”
“算了!”山爛石冷冷說,“他辦不到的!”
雲煉霞沉默一下,又畫了兩個圈兒,抬頭說“煉氣滿分三百分。蒼龍方非,你的‘水鏡觀元’得了三甲九十分,‘五行循環’和‘野馬之吹’均為零分,總分九十分。唔,你可以出去了”
方非懵頭懵腦,轉身就走,雲煉霞高叫:“錯了,走另一邊!”他又轉過身來,看見一個黑黢黢的洞口,於是埋頭走了進去。
出了假山,天光照眼,方非隻覺一陣暈眩。他站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走過蓮橋。
前腳登上北岸,禹笑笑和簡真就迎了上來,大個兒心情大好,老遠就笑著招呼:“方非,我得了二百七十五分。”
方非心往下沉,嘴裏卻說:“好哇!”
“我得了七個甲!”大個兒兩眼朝天,目無下塵,“如果金生水再好一點兒,那就是八個甲的滿分!哼,可惜水滿了,金沒化完,留下一小塊兒,扣了區區五分。吹塵嘛,我一貫不在行,居然也得了個乙,運氣好得不得了,唉,沒辦法,誰叫玄冥轉了左垠呢?”
“人無完人!”禹笑笑也替他高興,“吹塵是個精細活兒,你這麼大個兒,稍遜一等,也說得過去!”
“沒錯,沒錯!”簡真連連點頭。
方非心裏越發苦澀,輕聲問:“笑笑,你考得怎麼樣?”
“一般般!”禹笑笑微微一笑,“二百四十六分,比不上簡真!”
“誰叫我是甲士呢?甲士煉氣都不行,那還不是個廢物嗎?”簡真吹噓不已。禹笑笑卻見方非臉色不對,遲疑再三,小聲說:“方非,你呢?”方非還沒答話,簡真搶先叫了起來:“還用問嗎?準是連中十蛋!零分,零分,再零分……”
“叫你失望了!”方非心中惱火,“分數不多,隻有九十分!”
“什麼?”簡真尖聲怪叫,“你什麼也不會,也能得九十分?”
“笨蛋!”禹笑笑白他一眼,“水鏡觀元,隻要有元氣就能得分。”
“什麼?”簡真又是一驚,“方非,你的水鏡觀元得了三甲?”方非點頭。
“我的氣魄隻得了個乙!”大個兒鼓起兩腮,哼了一聲,忽又想起什麼,臉色十分懊惱,“進了八非學宮,教我的準是山爛石,那個死胖子,又老又肥,難看得要命。還是雲煉霞好,長得又美,待人又和氣,如果她教我,我死也甘心了!”
“好小子!”禹笑笑瞪著簡真,“敢情你進八非學宮,是衝著美人兒道師去的!”
“我可沒那麼說!”簡真漲紅了臉,“考試的時候,山胖子在打呼嚕,瞧也沒瞧我一眼!哼,天底下有這樣的道師嗎?”
“你少胡說!”禹笑笑不忿說,“我爸爸說過震旦裏的甲士,勝過山爛石的不超過三個。”
“不會吧,那個老胖子,他也飛得起來?”簡真想象胖道師臃腫的樣子,忍不住嗬嗬傻樂。
“人不可貌相!山爛石在八非學宮呆了一個甲子,始終沒人換得了他。他手下調教的甲士不計其數,你媽媽、我爸爸都是他的門生,你今天的話拿到他們麵前說去,哼,我看你怎麼死!”
“反正他沒瞧我!”簡真耿耿於懷。
“你一個小小的甲士,入得了他的法眼嗎?”
“我可得了二百七十五分!”簡真自覺如此高才,山爛石居然不會賞識,根本就是有眼無珠。禹笑笑叫他氣得愣神,一時說不出話來。
“胖子!不錯哇!”司守拙忽地走了上來,笑眯眯拍打簡真的肩膀,“聽說你得了二百七十五分,嗬,接下來,我會好好關心你的!”他臉上帶笑,眼神又冷又毒,簡真給他一瞧,氣勢一落千丈,兩眼定定發直,隻敢望著腳尖。
“司守拙!”禹笑笑抽出符筆,“把你的爪子拿開!”
司守拙瞧她一眼:“小丫頭,你筆尖一動,我保證你馬上從這院子消失。你要考不了試,我可心疼了,瞧你小模樣還不錯,要是僥幸考上了,嗬,我會考慮你做我的女伴兒!”
白虎人說完哈哈大笑,揚長去了。禹笑笑氣得符筆發抖,方非急忙按住筆管:“笑笑,別上他的當!”禹笑笑瞪他一眼,咬了咬牙,轉身跑了。
“簡真,她怎麼了?”方非心中奇怪。
“姓司的欺負人,伴兒就是……”簡真大拇指一對,“就是情侶的意思!”
方非大怒,轉念又想,道者稱呼情侶是用“伴兒”,無怪吳能俊口口聲聲要燕眉做他的“女朋友”,燕眉一點兒也不生氣。女道者一定會錯了意思,以為“女朋友”就是平常朋友。她讓吳能俊做朋友,已是相當瞧得起他,如果換成了“女伴兒”,照她的脾氣,大公雞當場就得脫一層皮。
簡真考了個超凡拔俗的高分,一喜解千愁,對方非的怨恨消失了一半。他回頭一想,方非作為朋友,也不見得多壞——自己挨打挨罵,不都是他來幫腔解圍嗎?每次吵不過簡容,不也是他來主持公道嗎?買了火豕甲,別人都是幸災樂禍,一心安慰自己的也隻有他了。沒錯,他說了錯話,坑害了自己,可如今看起來,自己也是因禍得福,隻要考進了八非學宮,那就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看誰還敢瞧不起自己。
大個兒大人有大量,這麼一想,心平氣和地關心起朋友來,他語重心長地說:“方非啊,你還要考下去嗎?瞎,不是我泄你氣,照往年看,要進黃榜,沒有六百四十分是不行的。今年人多,分數還得漲漲。當然咯,我第一科就考了二百七十五分,後麵小小有點兒閃失,那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可你就不同了,算一算,其餘三科,每科要考一百九十分。嗐,不是我泄你氣,八非天試,煉氣最容易,後麵越來越難,多少大本事的人,往往栽在一個小問題上!”
大個兒一邊口口聲聲“不是我泄你氣”,一邊長槍短劍地把方非往死裏戳,完了還大咧咧補上一句:“方非啊,咱們是好朋友,所以才給你交心,換了別人,哼,我說都懶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