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羨朝身前人鼓舞道:“中了。再來一箭,繼續閉眼。”
吳彪十分聽話地再來了一箭,睜眼便見兩架火器盡毀,把守在那處的人似乎發現了此地異樣,朝哨台湧了過來。
長孫無羨冷笑一聲:“閉上眼,這回要射人了。”
這邊長孫無羨拉弓拉得手酸時,忽聞一陣喊殺聲潮水般向哨台湧來了,回頭一瞧,正是起頭躲在練兵場的新兵們,一個個操著各式的兵械,毫無章法地群魔亂舞成一氣,宛若是上了個大戲台。
尤其當他一眼瞧見個提著卜型拐的大漢將兵械兩頭拿反了時,險些氣得一箭射歪了去。
再一眼便見鳳輕塵護衛在慕容善身邊,落在隊伍的後方,倒是將她與那些個沒分沒寸推來搡去的粗人好好隔開了。
實則他能將她安心交由鳳輕塵照看,一則是出於對此人惺惺相惜的信任,二則也是清楚他此前堅持讓慕容善跟來軍營的緣由。
他本不必冒此風險,畢竟他們三人之中,無論誰的身份暴露了,便可能連累其餘兩人一道遭殃。他會如此堅持,無非是因慕容善與他想知道的那件事太重要了。
當初他主動與長孫無羨合作,已可說是通敵叛國了,老王身死雖非他本意,他卻如何會不明白,將王宮機要透露給敵國太子意味著什麼。偏他甘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替故去皇祖母找到後人。足見他是個重情重義的。
整個營地皆陷於火海之中,漫天的紅光裏,寒芒在前,士兵們一窩峰湧上前去。
長孫無羨俯瞰著底下情形,一箭穿一雙,射準了對方的頭目,方才抬手取了箭筒裏頭最後一支重箭,便見摸不著箭的吳彪睜了眼,道:“咦,怎得這麼快就射完了?”
他若無其事地低咳一聲,將手中的箭遞給他玩去了,道:“弟兄們來了,下去一道殺吧。”說罷當先下了哨台。他不擔憂吳彪會拿最後那箭傷了自己人,因他此前壓根就沒射出過一支。
四麵喊殺震天,長孫無羨下來後,將哨台底下那一堆半途夭折了的廢箭踢去一邊,掩進了草叢裏,隨即一眼瞅準了人群當中的慕容善,衝進包圍圈裏將她牽了過來,順帶朝鳳輕塵道:“多謝。”
鳳輕塵搖搖頭,示意不礙,繼而提刀殺了上去。
慕容善跟在隊伍後邊奔得氣喘籲籲,被他牽走後,忙是上上下下地瞧了他一遍:“你可有受傷?”
他搖搖頭:“叫他們攢軍功去吧,咱們歇會兒。”
她點點頭,看了眼一刀斬三人的鳳輕塵,忍不住感慨道:“他殺起鳳輕鴻的人來,當真凶煞。”這還是她頭一回見鳳輕塵下狠手,先前懼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此番變故倒叫兩國舊太子雙雙換了性子。
長孫無羨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倘使同樣的事發生在了慕容善身上,他恐怕會比鳳輕塵更凶煞千百倍。
他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眼緩緩眯起,注視著鳳輕塵身邊,替他一腳踢開一名敵人的許生,低聲與她道:“你今後離許生遠一些。”
慕容善聞言蹙起眉:“你也覺此人已識破了我的女子身份?”否則軍營數百號人,當真不該特意問她是否帶了簪子的。哪有男子會隨身帶這物件?
“不單如此,他有功夫底子,似乎在刻意藏拙。”還有一句話他沒說:他總覺得這人有些熟悉,似乎曾經在哪兒見過。
“藏拙歸藏拙,此人的心機卻不可說多深沉,倘使他於你我是敵,如何會救人心切,輕易問出簪子的事?或是旁的難言之隱也未可知。”
“不論如何,有個防備總是好的。”
慕容善點點頭。
鳳輕鴻並非單設局於斷鳴營,光蜀地便另有三處與此地相似的新兵營,因而他絕不會逐個耗費太多。那些屍首不過是亂葬崗撿來後套了西鳳軍戎衣的,至於眼下易裝了的士兵,數目也不多。哪怕新兵們的確是在群魔亂舞,一人一腳也夠碾死他們了。
戰局將近收尾,“援軍”才終於到了。忽然冒出的西鳳軍頭子稱眾新兵堪為西鳳勇士,當下清點戰績,以論功行賞。
頭功自然給了七十八號營房的吳彪和吳壯。前者智破火器,後者沉著領兵,受之無愧。長孫無羨與慕容善杵在一旁,望向被歡呼雀躍的眾新兵拋至高空的倆人,都忍不住摸了把鼻子。
得虧他們深藏功與名,否則這會兒在天上飛得下不來的就得換人了。
營地被燒得不成模樣,幾乎毀去了大半。僥幸得活的五百來個新兵被連夜分去了郊外別處營地,新編了營房,由原先的七人一間減至五人一間,如此是為“伍”,設伍長一名,連號的兩間營房則為“什”,設什長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