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來了?”我被他唬了一跳。
他看著梨樹葉上的那幾行字,道:“他又不是不知道小心,你這麼做,多此一舉。”
我道:“非也,前幾日千紫顏所說的是確實引起了我的警覺,如今我們十四個,他的狀況最不好,這幾天就是他換心的時候了,更應該小心才對。”我說著,從他手中抽回葉子,對著吹了一口氣,便將那片葉子化成了一隻小青鳥,讓他飛出去去尋孟章了。
也願得此事能有個妥善的結局,現在越是平靜,越是叫我不安。
鬼醫難尋,我期盼他的好醫術可解我和桀心中的疑惑,最後還是冬榕一紙詔書把他從天盡頭的無極洞給召回來了。我見到他時,他又比之前枯瘦了許多。
我問他道:“為何我與他人不同,既有胎心又不見顯懷?是否有恙。”
鬼醫一邊打著瞌睡一邊道:“神君不要忘了,自己乃是一隻朱雀鳥,您是羽禽類,不能胎生。”
我聽了頓悟,又不免覺得難為情,不能胎生,難道是要下蛋嗎?幾萬年沒用過真身了,我竟忘了我這一族乃是羽禽類。我尷尬了半天,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桀卻在一旁強忍著笑,卻終又忍不住笑出聲來。
我狠狠瞪了桀一眼,他卻笑得更加肆無忌憚。我隻得捂著臉好好地自我冷靜一番了。
鬼醫又道:“苦雲芪藥力凶猛,對於尋常的胎兒而言,那是致命的,可是對神君的胎兒而言,卻造不成傷害,因為神君的孩子在母體之中已有一道屏障保護。”
我咳嗽了一兩聲,掩著口鼻自掩尷尬,我知道他隻是說的好聽,直接明了的意思不過就是說,我這孩子,是有蛋殼護著的,這才不會有事。桀也聽懂了鬼醫的言外之意,看我的眼神又多了一分笑意。
“那還說什麼廢話,快快試藥吧。”我趕緊把話題岔開,免得我找不著台階下。
鬼醫點點頭,從口袋裏拿出一瓶綠色的液體來,舉著晃了兩下,那泛著熒光的藥水悠悠漾漾,我心頭癢癢的,不知道做什麼才好,一下子沒了主張。鬼醫道:“這是忘川的水加上苦雲芪的汁液製成的藥水,請神君飲下。”
我從他手中接過藥水,打開瓶塞,又看了一眼桀,他對我點點頭,臉上再沒了笑意,換之的乃是擔心。我對他一笑,然後仰頭喝了下去。
這是我喝過世間最苦的藥了,一直從舌尖苦道舌根,從嘴裏苦到心裏,苦到全身都打顫,桀過來扶住我的雙肩,我眼前卻漸漸模糊,是苦出了眼淚,亦是苦到頭暈了,鬼醫模糊了,桀也模糊了,我感覺自己在急速地下墜,又或是周遭的一切在急速地上升,口中還是苦不堪言。
最後,也不知是何時落地的,落地之時,我見到的是幾萬年以前的人間和天上。那時,天宮還沒有建好,諸神都住在人界的洞府。我剛剛出世不久,還癡癡傻傻地呆在女媧娘娘身邊。
再到後來,在中皇山上,我爬到那棵酸棗樹上,就著酸棗喝著自己釀的酒,大醉。隨著一聲悶響,我落到了桀的懷裏,他呆呆看了我一眼,就毫不留情地把我給扔了。那是我與他的初見。那時,他叫冥千,是相柳洞府裏的人,外界傳聞他是一個男寵。
又是時光飛轉,我與冥千日日在中皇山相會,把酒談天,感情漸漸地就深了。我不能少了他,他亦不能沒有我。
那時的我,與現在不同,不僅能喝酒,還愛吃梨。
於是,我和冥千一同尋了一座荒山,親手種下了一山的梨樹,他對我道:“這一山的梨樹,應該夠你吃了。”
我道:“吃不完的話,便用來釀酒吧。”
我們種下的,都是手指高的小樹苗,我怕野獸將他們給拱壞了,又在梨園四周種下了一圈荊棘林,那時桀還笑話我道:“你倒是真小氣,明知道這一山的梨子自己是吃不完的,卻還不讓別人來釆。”
我賭氣道:“我種下的梨子,為何要帶他人分享。”說著,便不理他。
他親手做了一個風鈴,掛在種下的第一棵樹上,對我道:“在我的家鄉,給樹掛一個風鈴可以實現一個願望。”
我笑著對她道:“你有什麼願望?”
他看著樹上的風鈴,毫不猶豫道:“我願,永生永世,不忘陵光。”
我道:“話雖然好聽,可是你又不會死,難不成會失憶了,把我給忘了。”
他臉上有一閃而過的失落,隻怪我太傻,那時沒有察覺,不知不久之後,就是他赴死的日子。
他還對我道:“等到第一批梨子熟了,我們一起過來嚐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