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著答應他,看著周圍光禿禿的荒山上冒出一茬一茬幼嫩的小樹苗,是那樣充滿了成就感,還有喜滋滋的幸福。那一天,我和冥千。我們兩個人,提著水桶,拿著水瓢,從山的這一頭走到山的那一頭,又從山的另一頭走到山的這一頭,每一棵梨樹,我都認認真真的澆灌了,心裏還不時的期待著,梨花落盡,果實成熟的那一天。
過了不久,大約人間隻兩年的時光,相柳就叛變了。
我拉著冥千的手,站在中皇山之巔對他道:“冥千,趁著這個機會,你趕緊離開相柳的洞府吧,不然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冥千道:“這個時候,我不能走,我不能忘記自己身後死去的族人,還有我未曾謀麵的娘,我要留在相柳身邊,做他心口的一根毒刺。”
我沒有更多的勸阻,因為我知道,對他而言,恨有多深,他每每從夢中驚醒,為的都是那些死不瞑目的亡魂。
我放手讓他去了,那也是我日後無盡的後悔,我親眼看著他走向死地。
他呆在相柳身邊的目的,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所以直到他死前,都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目的,因此,後來我身邊親近的幾位上神才會阻止我們的來往。當然,這些,比起他的死,什麼也算不上。
他死的那一天,陽光無比燦爛,他領著十萬魔君倒戈魔界,回身一襲銀白的盔甲,笑顏如畫。我看著他笑了,雖然隔著很遠的距離,可我們的心,相距卻隻有咫尺,我原以為,至那以後,我們之間不會再有溝壑,可是,我錯了。
當我的心髒被一擊刺穿,我看到他流淚了,看著他衝向我,看著他又被相柳毀成灰燼,我的眼角,也生生逼出一滴淚來,也不知是血,還是淚了,我想著,我還是不活了……
我留了許多的虛汗,身上的衣衫都被汗水浥透了。昏昏沉沉地睜開眼,便見到一張熟悉的臉,那是我倒下之前,最後留戀的麵孔了。
我聲音有些沙啞,卻還是叫出了他的名字,“冥千。”
他握住我的手,眼神裏滿是驚喜,“陵光,你,都想起來了?”
我流下兩行清淚,點了點頭,“冥千。”我又喚了他一聲,然後,他是欣喜的,我是欣喜而心酸地與他擁抱在了一起。我的苦淚,隨著我記憶的恢複,一泄如注。
冥千啊冥千,請原諒我把你忘記了這許多年,我無法原諒我自己,亦不乞求你的原諒,我隻希望,我能夠用接下來生生世世的時光,來償還自己欠你的情債。
冥千緊緊的擁抱著我,他均勻的呼吸拂過我的發,他道:“不是你的錯,我隻怨我自己。”
我們久久不願分開,如果說真正的重逢,也必是從此刻開始的。此時的我,才是真正的陵光,那個在中皇山掉進他懷裏又被他丟掉的陵光。
鬼醫低啞的聲音再次響起:“當初我被相柳的母親逼到無路可走,那便是因了,如今,我算是完成了這果,功德圓滿了。”說著,我便看到鬼醫周身燃起了一團藍色的火焰,一瞬間,他便成了灰燼。
我與冥千親眼見到這一幕,見到鬼醫安詳的享受著火焰將自己吞沒。我們都沒有太震驚,或許他和我一樣,早就猜到了鬼醫的身份。隻是我們不曾料得到,他立下的誓言,亦是他給自己的詛咒。
若是再為神界中人看病,不得好死!他這樣,卻是善終了。
鬼醫的元神消散在世間,我心裏無限感慨,透過那雲煙一樣的元神,我忽然想到了冬榕,她如畫一般的眉眼,還在我的眼前浮現,她的眼睛是那樣的美麗,像極了夕陽下的雲霞。
我應該告訴冥千嗎,我應該告訴他冬榕的事嗎?我難以遏製內心的衝動,我想告訴冥千,冬榕,會死!
我的心口忽然劇烈地疼,像是有一萬根鋒利的針齊齊地刺向我正在跳動的心髒,密密麻麻的針眼裏,往外鼓著鮮血,我用力摁住自己的心口,卻不能止住痛。
冥千關切地扶住我,“陵光,你怎麼了?”
我意識到不好,不好,不好,是孟章出事了。我拽住冥千的寬大的袍口,用盡全力道:“冥千,孟章,他,出事了。”
冥千先是不解,後來驚覺不妙,道:“不好,慧心樹。”
他原是不讓我過去的,隻是我與孟章兄如同兄妹,我又受了他那樣大的恩惠,自然不願置身事外。於是乎,我強忍著心口的痛,和冥千一道,去往慧心樹處去。
雲海無盡深遠,我心中既痛,又覺得急切,那漫漫的白雲,頭一次讓我覺得如此多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