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啊,我們又累又餓,不給鬆餅我們就不走……”孩們頑皮地嬉笑著擠在門外,等待著燈光從門縫裏照出來,而得逞的一瞬間他們笑得更歡了。
女主人插著腰,男主人端著糕點盤,還有熱氣騰騰的麥茶。“哎呀,當年光神大人漫步街頭快要病死的時候也沒有你們可憐……快進來。”
年特凝望著,直到那門縫裏溫暖的光亮再次消失了。每個人都默不做聲,宮廷樂師站在指定的地方演奏月光奏鳴曲,神誕聖堂的歌聲也響起來了。那歌聲發自一百位八齡的好女孩,帶著祝福穿過十八道彎來到這裏。
“走吧。”年特帶領巡邏隊前往最後一個道口,幾個膽小的女孩緊緊跟著他們。年特一回頭,她們就好緊張。
“媽媽說,”一個小妹妹把籃緊緊抱在胸前,“如果害怕的話就跟著騎士哥哥走。”
一種信任感讓每個疲憊不堪的騎士們心頭都暖洋洋的,年特微笑了,雖然他的麵孔在頭盔裏麵躲藏著,但是他知道溫柔的心意可以穿透一切。也許高傲的騎士們不屑於表達出來,那就是護麵甲比堅固更深刻的存在價值。
“媽媽說的一定是對的,那就跟著我們走吧。”
街上整潔而空曠,隻有小孩和巡邏隊。每一個執勤的騎士都盡忠職守,靠近神誕聖堂百米之內沒有一個閑雜人等。小妹妹們拎著裙角輕巧地施了一個禮,跑到聖堂裏去了,當厚重的楠木大門開啟的時候,真是無比美好的瞬間。
年特凝望著,很羨慕站在那裏負責為她們開門的聖堂騎士。阿滋和斯芬克帶領一隻小分隊一直駐守在離神誕聖堂最近的治安檢查站,見到他這副樣都不禁笑了。
斯芬克說:“我們的老大心腸意外地好呢。”
本城三霸唱起頌歌:“老大心腸好,老大了不起,老大天下第一……”
“別鬧了,”年特詢問情況,“沒有可疑的人靠近吧?”
“放心啦。”阿滋笑著,“不過有一種很難對付……”
正說著,就有一個小孩和負責臨檢的查爾德吵起來了。那小孩穿著華貴的天鵝絨外套,鬥篷上有燙金的花邊,手裏拎的馬燈也是水晶罩,家世顯然十分顯赫。不過規矩就是規矩,查爾德看著他遞過來的通行柬,每個小孩從四歲到八歲隻有五次機會參加節日活動,四歲領取教會的通行柬,每年登記一次,而這上麵已經有五個紅色的印章了。
查爾德交換了通行柬,微笑著說:“小弟弟,你已經超齡了。還是等一下去狂歡夜市吧,神誕聖堂是進不去了。”
那個孩卻很有派頭:“哼,要你管。我老爸你惹不起的。”
“什麼?”本城三霸叫了起來,“我們都不敢這麼說,聽好,我們的老爸是……”
查爾德不急不緩微笑著說:“我的父親就是國務卿行政大臣,兩朝元老,可以惹一下嗎?”
“什麼?”本城三霸發出了比剛才更響的叫聲,“不可能,我們都不知道!”
年特覺得很丟人,把他們揮揮手趕到後麵去,低聲說著:“是真的。他和你們不一樣。”自從那天夜裏之後,查爾德似乎開朗很多,逐漸健談起來,就連皮膚也不是那麼黑了。
然而那個小孩卻不氣餒:“混賬!我是四皇安卓倫?哈馬斯,退後,無禮賤民!”
“哎呀,”年特頭疼,“怎麼今年王室成員總是搗亂,不行就是不行。”安卓美公主沒有出現,她的弟弟倒是跑來了,最讓他難過的是,那個賤民的口號他自己也很久沒有說過了,現在卻被小鬼嗬斥。
查爾德體現出了家教的淵博,怡然不懼,微笑著打了個響指:“陛下一定已經擔心了,要不要我們送王殿下回去?”
磨刀米爾西突然出現,劍光一閃,王手裏的通行柬碎成了整齊的兩半,隻是一瞬間,很多人還來不及看清,劍就已經回到了殼。
小王呆呆站在那裏,突然開始大哭:“我要進去!我就是不走……”
眾位騎士麵麵相覷,倒也沒有什麼辦法。年特無可奈何地揮揮手:“阿滋,你把王殿下送回去,買些好玩的東西給他。”
“啊?為什麼是我?”
阿滋大叫抗議的時候,一個隨隊前來的級騎士默默走到小王麵前,蹲下來輕輕在他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那個小王突然像是觸電了一般停止哭泣,然後二話不說拎著燈往回跑掉了,聽話得不得了。
“啊呀,還是有人會有辦法的。”大家笑著打量起那個不太熟悉的騎士來,那騎士有些瘦削,沉默地點頭向年特致意,眼睛很漂亮。有很多隨隊人員是平時在別的管區,臨時才被學生會調撥過來,不認識的家夥很多,大家也沒有什麼可奇怪的。這個時候,有人輕輕拉年特的披風。
“大哥哥,鬆餅分給你吃好不好?”一個小男孩把通行柬給了查爾德,卻把糕點舉起來遞向年特。他看上去有些頑皮,但笑容使他不失是個純真的天使。
“謝謝!聖堂就在那邊。”年特笑了,見到可愛的小孩的笑容,辛苦也覺得有回報,“你真的得到很多點心呢!”
“因為我很可愛呀!”小男孩嘻嘻地笑了,“每年我都得到很多的!不過我已經八歲了,今年是最後的機會進聖堂了。大哥哥每年都站在這裏保護我,我也很想感謝哥哥們的照顧,這是媽媽特別囑咐的。”
“那麼我就吃了!”年特接受了,“快去罷,再見……”
“再見……”
“去年站在這裏的是別的什麼人吧?”年特把鬆餅掰成兩半,“有人想一起沾個光嗎?”
二十多人一起伸手:“我……”
“轟!”
突如其來的爆炸使所有的人都驚呆了,甚至沒有小孩兒的哭叫聲,一瞬間,巨大的火球衝上天空。神殿的大門被巨大的力量從裏麵推開、撕裂,大理石屋頂飛出五十丈外,火舌衝破大門和牆壁傾瀉而出,強烈的衝擊波使年特毫無準備地飛出十米開外。
等爬起來的時候,樹木在嗶嗶剝剝地燃燒,燒焦的孩童無法辨認,骸骨和宮殿的瓦片零碎地攙雜在一起,宏偉的神誕聖堂已經不複存在。大門口負責開門的聖堂騎士屍體落在附近,銀色的鎧甲焦黑觸目驚心,聖像在烈火斷了脖頸傾斜在廢墟。
從裏麵噴出來的焦糊糊的屍體散落在四周,有些沒有燒焦,斷手斷腳的把鮮血傾注在漢白玉鋪成的地麵上。令人作嘔的焦糊氣味漸漸彌漫開來,血色肉和白色的骨裸露在破碎的衣衫外,還有破碎的靈魂和怨恨。年特的眼前有些發紅,用手往臉上一摸,血!全都是血!
從來都不知道血有這麼粘!
獅虎在流淚,
天真和青春的挽歌褻瀆了生命的驛站,
第一次死亡後,便再也沒有死亡。
騎士們帶著滿身傷痕巍巍站在燃燒的廢墟旁,質問著蒼天。
“神哪,發生了什麼?”
※※※
“年特!你不是騎士了!”
騎士公會的法庭。
還沒有審問,憤怒的公會主席瓦爾多劈頭就是這一句話,而隻有這一次,年特無言以對。他永遠也無法忘記在瓦礫堆裏尋找孩屍體的父母,那母親怨恨的眼神,“嗚……連個小孩都保護不了,你怎麼做騎士的?”
“按照工會公約第一章第三條,以及王國法律第一百三十條,治安隊長年特犯有瀆職罪!立刻格去騎士稱號,開除學籍。由於受貴族血統保護,不予追究刑事處罰,即刻驅逐出境!對本判決不服,可以上訴王國法庭或是教廷,但不得駁回騎士公約部分判決。你有什麼話為自己辯護嗎?”
年特有如死了,曾經有多少次,他胡攪蠻纏,死裏逃生,無法無天的事也做了,但此刻他不能相信發生的一切。當明的殿堂和兒童的笑顏在一瞬間土崩瓦解,叫人怎能去麵對?
年特哭了,還來不及分享小鬆餅的味道,石塊便已化作淚雨紛飛,心也碎了,臉上的淚痕幹了,心裏卻在泣血。
“不是的……!”安卓美公主的聲音從聽審席上傳出來,穿著治安巡邏隊的鎧甲,一雙手拚命拉下頭盔,聲音已經嘶啞,“我們一直在巡邏,一走就是十幾個小時!我們沒有偷懶!沒有瀆職!你們這些老混蛋坐在這裏就可以把責任推過來嗎?混蛋……!”
“這裏不是您鬧的地方!就是陛下也無權幹預騎士法庭的判決!”作為同樣痛失親人的老者,瓦爾多已經喪失了最後的理智,“來人!把公主殿下送回去!”
“放開我!年特……你說話呀!你說呀……”安卓美公主被人抓著胳膊架起來帶走了,嬌蠻哭鬧的聲音漸漸消失在遠處。
“在巡邏時間內和公主約會,甚至允許她假扮騎士!又是一條瀆職罪!你還有什麼話說?把他帶走!帶走!帶走……!”瓦爾多拚命敲打桌,然後撲在上麵抱著頭嗚咽,“我的麗莎……才五歲!爺爺一定為你報仇!”
屋裏有如死寂。人們默默地看著年特被人押走了,瓦爾多哭喊著“報仇”,被人從座位上扶起,突然昏了過去。沒有人叫嚷捉拿凶手,因為不管是什麼樣的炸藥也沒有這種威力,不管是多麼強大的魔法師,都來不及從屋裏離開。
“自爆魔法嗎?”恐懼在人們心底揮之不去,大約一千三百名兒童成了不知原因的犧牲品,大神官和一百十名神職人員屍骨無存,全城沉浸在哀慟之,節日變成了令人窒息的煎熬。
人們發瘋似地奔走,不管是不是失去了親人,掏出金錢或是拚命地慰藉,隻是避免自己也被那氣氛搞得發狂。
一個節日永遠從這座城市消失了。
哈馬斯從漆黑的屋衝出來瘋狂地擁抱自己的女兒,教皇的憤怒不能撫平民眾所受的傷害。
第二天一早,一份由騎士公會和教會的聯合聲明貼了出來:三萬金幣給指出背後主使者或是能夠提供重要線索的人,報仇雪恨者獎賞一千萬金幣。
完全無需獎賞,隻要是真正的騎士都願意用生命去交換這份榮譽。炎龍騎士團和天藍騎士團都調集了相當的人手從邊關趕回,騎士公會裏派出三千人馬前往周邊收集信息,但是一無所獲。
沒有人知道是怎麼回事,連一點兒蛛絲馬跡都沒有留下。當夜執勤的巡邏隊員超過三萬人,人人對天發誓沒有見到成年人接近神誕聖堂。
騎士公會開始有人公然指責是教會方麵有人混入,而且作為所有魔法師的管理機構,教會難辭其咎。教會死了大神官,米蕾妮婭也剛剛離去,教皇當然難以忍受這樣的指責。
但是能夠引起這樣毀滅性魔法的,就算是自爆也隻能是屈指可數的高級魔法師,人們開始懷疑是某些著名的神官,當懷疑都找不到確定的對象的時候,人們對教皇的信任動搖了。
突然有一天,有人說“米蕾妮婭正好失蹤了!”也有人說,如果米蕾妮婭是自爆魔法師,那指使者就是教皇。無知教徒反駁說米蕾妮婭是自行離開的,當眾受辱之後活不下去也和教會無關。
結果越描越黑,沒過幾天騎士公會就貼出了告示捉拿米蕾妮婭,說是頭號通緝犯。其實捉拿是找死,任何人能夠說服米蕾妮婭前來澄清的都可以得到一千金幣,倒是幼獅學院擠來了不少求購小麻醉的家夥。
米蕾妮婭的畫像貼得到處都是,不過一夜之後就被人揭光了,許多無聊的人拿回家貼在床頭睡不著的時候欣賞,流浪漢也認為機會難得。
那是最黑暗的時候,以諾整個陷入了混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