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定去長山島落腳之事,還有許多事情需要仔細商議。曹子昂身體不好,先去休息,林縛等人也走出船艙到甲板上活動一下手腳。
不知何時,夜空陰雲密布,將皎潔的圓月掩去,四下裏漆黑無光,河水反射著微弱的粼光,依稀能辨認出左近幾艘船的影子。這邊也隻是船艙裏點一盞豆苗似的燭台,其他船都禁火,避免有火光引起夜行船的注意;有些微的說話聲傳來。
寒風像是從厚重的雲層裏漏出來,從蘆葦蕩中席卷,攪出稀稀嘩嘩的響聲。
“別是要下大雨?”周普走到林縛的身邊抬頭看了看天,什麼都看不出來。
“恐怕會。”林縛說道,天空陰雲密集,又突然起了風,回頭看見秦承祖站在艙口跟傅青河說他們這些年來淪為流馬寇的經曆。
江嶺之役讓秦承祖他們元氣大傷,兩百多兄弟最終隻有不到四十人衝出重圍,手腳完好的都站在這裏,才二十二人。他們在穎川的寨子也隨即給陳韓三率緝盜營軍攻破,不過在江嶺之戰突破重圍之後,秦承祖就立即讓人返回山寨將近三百名多為老弱婦孺的家屬先一步撤出寨子藏匿。
要將這麼多人接到海邊再出海,還真不是一件易事。
林縛心裏秦承祖這股流馬寇還真是奇怪,跟他知道的匪幫、馬賊有很大的不同,傅青河、秦承祖、曹子昂、周普等人都是出身軍伍的舊識,也不知道發生怎麼的變故,讓他們分道揚鑣、落草為寇。
“這些年,我在江寧城裏定居下來,換了身份,開過武館,收了幾個徒弟,武館破落了,經營不下去,蘇姑娘那邊缺人手,我就領著兩個徒弟過去討口飯吃,唉,沒有在白沙縣會遇到這樣的禍事!”傅青河也說起他這些年來的經曆。
林縛總覺得傅青河有些避重就輕,看秦承祖、曹子昂、周普等人對傅青河的態度,可以推斷當年他們對傅青河都十分的依重,越是依重越是寒心啊!十年前,傅青河正值壯年,他不告而別難道僅僅是到江寧開間武館過上平淡的生活?
秦承祖也不是能給誰糊弄的角色,哪裏肯輕信傅青河的說辭,隻見他沉默著不回應傅青河的話,從艙口隻有微弱的燭光透出來,林縛站了遠些,也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哦……”小蠻蹲在船邊扯著邊上的蘆葦竿玩,困意泛起來,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蘇湄跟她說:“你先回艙裏睡去吧……”“天馬上就要亮了,我要還等著看日出呢,”小蠻說道,站起來伸了伸懶腰,要將身體裏的睡意驅除掉,走到林縛的身邊,回頭跟蘇湄說道,“林大哥說日出時,蘆葦蕩裏的鳥群飛上天空密得跟雲似的,十分的漂亮;我可不想再貪睡錯過了……”
林縛笑了笑,天上烏雲密布,又起了大風,哪還有日出好期待?看著蘇湄站在那邊,人在黑暗中,婷婷玉立的身影,也是十分的優美,心裏在想:傅青河跟蘇湄的關係當然不隻禮聘武師這麼簡單,那蘇湄跟秦承祖他們又是什麼關係?看上去秦承祖等人都不認得蘇湄,但是林縛覺得蘇湄跟秦承祖他們應該有著淵源。細想來,十年前傅青河與秦承祖等人分道揚鑣時,蘇湄才八九歲,蘇湄即使是故人,秦承祖等人不認得也很正常。
小蠻頗為期待的抬頭看著天空,問林縛:“林大哥,天亮時天上的雲會散吧?”
蘇湄在那邊笑著說:“整日林大哥、林大哥的,你便認他做哥哥好了。”
“好啊,好啊……”小蠻歡欣雀躍的叫起來,她的聲音清脆嬌柔,極富感染力,林縛聽了也情不自禁的臉上浮出笑意來,他還想等小蠻再嬌憨的撒幾聲嬌就順勢答應下來,卻不料小蠻上一刻還歡欣雀躍,不知道她突然想起什麼事情,下一刻驟然陷入沉默之中。
拂曉前的夜晚最是昏暗,小蠻的臉背著微弱的燭光,林縛看不清小妮子的臉,見她突然沉默起來,問道:“怎麼了?”
“小蠻怎麼有資格當林大哥的妹妹呢,”小蠻自怨自艾的說道,“會害了林大哥的前程。”
林縛伸過手過去,輕輕按著小蠻柔軟瘦弱的肩頭,笑著說道:“我認你是妹妹就行。”
這是個貴賤有別的時代。
小蠻還是天真燦爛的年紀,遠比林縛記憶中的那些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子懂事得多,她總忘不了身在娼籍的雛妓身份。
這年頭納妓為妾是風流韻事,若是取妓為妻或公然結拜兄妹那就是有礙風化了,若被人告到官府,林縛的舉人功名肯定要給剝奪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