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平君抬起一雙明澈的眸子看著虞昶軒,清清楚楚地回答道:“五少,我男朋友江學廷就要回國了。”
虞昶軒居然不置一詞地笑一笑,竟就拿過一旁的洋酒來斟了一杯,才喝了一口,葉平君就道:“五少,若是你沒什麼事兒,我要回去……”這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就見虞昶軒放下酒杯,抬起自己的手掌聞了一下,淡然自若地道:“真糟糕,居然還有些血腥味,竟然洗不掉了。”
他說完,轉過頭來對葉平君溫聲道:“剛在校場裏開了一槍,挺好的一匹千裏駒,我也很喜歡,隻可惜馴服不了,還留著它有何用!”
葉平君看看他烏黑的眼睛,那一張清秀的麵孔依然是平靜的神情,隻道:“萬物都有各自的緣法,它命中注定不該是你的,你就是要了它的命,它也不是你的!到頭來白費心思,不過是一場空而已。”
虞昶軒笑了一聲,“你這話倒是有些道理,早聽得你這一句,興許那匹馬還能活著,隻可惜我偏偏是個不講道理的,天生就有個不聽人勸的毛病。”
葉平君便低頭從口袋裏拿出一把錢來,連同幾個銀元一起都放在桌子上,道:“你替我母親支付了醫藥費,這裏有些錢,我先還你這些,剩下的容我慢慢想辦法罷,我總會還清的。”她又轉過頭去看看外麵,道:“我母親還在樓下等我,我該下去了,不然她要擔心的。”她就要站起來,虞昶軒把酒杯往桌麵上一擱,淡淡道:“坐著。”
那一句話不輕不重,卻壓迫力十足,葉平君看看虞昶軒,見他那臉色很是不好看,她便微微笑道:“我倒突然想起一句話來,是五少曾經對我說的。”虞昶軒見她這一笑,他便也笑起來,輕聲道:“是麼?那我真高興,原來我對你說的話,你都好好地記得。”
平君就笑道:“五少那一句話說得很有道理,是我一時糊塗去捉兩隻蝴蝶,五少當時就說,那明明是一對梁山伯與祝英台,你怎麼就偏要去捉,拆散了人家比翼□□的好夢?如今想來,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虞昶軒臉上的笑容便就無聲地隱沒了,隻是看著她,目光透出一種幽深的冷意來,“你還真是記得清楚!”
他那目光看得平君的心都不禁地一顫,一刹那緊張得手指都發緊,卻還是要硬挺著說下去,“五少,我們這樣小家庭的女孩子,隻想著相夫教子,做個賢妻良母,清清白白的過這一輩子,別的再沒有了,就請你高抬貴手,放我走罷!”
他定定地看著她,她的麵容依然極平靜的,隻是略略地將頭垂下去,雪白的麵頰一側散著些烏黑的小碎發,下頷是極柔和的弧度,柔軟的嘴唇瑩潤嬌豔,他的喉嚨忽然有些發緊,渴了一樣的感覺,下意識地抓起那一杯酒,猛灌了自己一口,沉聲說道:“那個姓江的到底有什麼好?!”
平君清清楚楚地回答:“他能給我一個堂堂正正的名分。”
她即使不抬頭,也能感覺到他灼灼的目光,她點到為止,不敢再說多,站起來就往門外走,雙腿卻禁不住地發軟,心跳得飛快,從桌前到門邊的那短短幾步,竟那樣遠,但總算走到了。
她推門出去的時候聽到身後“啪”的一聲,是他砸了一個酒杯。
她連頭都不敢回,就那麼走了。
眼看著初夏的陽光化成燦爛的金色,照著西大門的街麵,街道一側是一棵高聳的銀杏,翠綠的扇子葉片在風中亂飛,虞昶軒隻站在明亮的窗前,看著葉平君扶著葉母一步步地朝前走,她略低著頭小心翼翼地扶著母親,那烏黑的頭發便散落在風中,千絲萬縷的,便好似把人心都給纏住了。
虞昶軒慢慢地轉過身來,靠在窗前,從煙盒裏拿出一根煙來抽,一旁的衛戍走過來給他點了煙,那白色的煙霧升騰起來,直將他的眉眼都給遮蔽了,一旁的顧瑞同看他的臉色很是難看,便走上前一步來,勸道:“五少,容屬下多一句嘴,那陶家姐妹和君黛緹小姐都是一等一的人物,你又何必為葉小姐此等小戶人家的女子費這些心思。”
虞昶軒那臉卻是陰沉沉的,隻把手裏的煙往地上一扔,一腳踩了上去,轉頭看見旁邊的小櫃子,抬起那穿著牛皮軍靴的腳就踹了過去,那小櫃子應聲倒地,擺放在上麵的一盞茶壺落在地上,摔了個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