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鄉回鄉(1 / 2)

幾天前,新聞局駐馬德裏代表劉先生給我來了長途電話,說是宋局長囑我回國一次,日期就在眼前,如果同意回去,收拾行裝是刻不容緩的事了。

起初,我被這突然而來的電話驚住了,第一個反應是本能的退卻,堅持沒有回台的計劃和準備,再說六月初當是在摩洛哥和埃及的。

放下了電話,我的心緒一直不能平靜,向國際台要接了台灣的家人,本是要與父母去商議的,一聽母親聲音傳來竟然脫口而出;“媽媽,我要回家了!”

可憐的母親,多少相思便在這一句話裏得到化解。隻說肯回去,對父母也如施恩。這一代的兒女是沒有孝道的。

我讓自己安靜下來,再撥電話去找馬德裏的劉先生,說是喜歡回台,謝謝美意。

半生的日子飄飄零零也是擋了下來,為什麼一提回國竟然情怯如此。

每次回國,未走之前已是失眠緊張,再出國,又是一場大慟。十四年在外,一共回去過三次,抵達時尚能有奢侈的淚,離去時竟連回首都不敢。我的歸去,隻是一場悲喜,來去匆匆。

在這邊,夏天的計劃全都取消了,突然而來的瑣事千頭萬緒。

鄰居的小男孩來補英文,我跟他說以後不再上課了,因為ECHO要回中國去。

本來內向的孩子,聽了這句話,便是癡了過去,過了半晌,才蹦出一句話來:“我跟你走。絕對不吵的!”

要走的事情,先對一個孩子說了,他竟將自己托付了給我,雖是赤子情懷,這份全然的信,一樣使我深思感動。朋友們聽見我要去了的話,大半驚住了,ECHO,不可以!你再想想,不可以,你是這裏的人了,要去那麼遠做什麼,不行的——。”

我說,我仍會回來的,那些人不肯相信,隻怕我一去不返?硬是要留下人的翅膀來。

其實在一九八五年之前,是不會永遠離開群島的,放下朋友容易,丟下親人沒有可能。五年之後請求撿骨,那時候心願已了,何處也可成家,倒不一定要死守在這個地方了。

我通知馬德裏的朋友,夏天不必來島上了,那時我已在遠方。

“不行的!你講,去多久?不能超過兩個月,聽見沒有!不能這樣丟下我們,去之前先來馬德裏見麵,隻我一個人跟你處兩天,別人不要告訴——。”

“才回一趟自己的國家你們就這個樣子,要是一天我死了呢?”我歎了口氣。

“你還沒有死嘛!”對方固執的說。

“馬德裏機場見一麵好了,告訴貝芭,叫她也來,別人不要說了。”

不到一會兒,長途電話又來了,是貝芭,聲音急急的:“什麼機場見,什麼回中國去了,你這是沒有心肝,八月我們島上看誰去?——”

我是沒有心肝的人,多少朋友前年共過一場生死,而今要走了卻是懶於辭行。

父母來過一次島上,鄰居想個禮物都是給他們,連盆景都要我搬回去給媽媽,這份心意已是感激,天下到處有情人,國不國籍倒是小事了。

那天黃昏,氣溫突降,過了一會兒,下起微微的細雨來,女友卡蒂狂按我的門鈴。

“嘩!你也要走了!一定開心得要死了吧!”

卡蒂再過幾日也要回瑞士去了。

“驚喜交織!”我哈哈的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