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麋鹿(三)(1 / 3)

“你這回倒學聰明了,最終也沒上胡維庸那老狐狸的當”!複了命回到家中,劉淩捧上一壺香茶,聽武安國轉述完當天遭遇,甜甜地誇讚道。 婚後生活雖說不上舉案齊眉,但這個時代的女子自有一分溫婉,每日回家,武安國的心都被化不開的柔情填滿。比起同時代女子,劉淩少三分柔弱,多十分見識,讓她的夫君受益頗多。

輕輕地刮了下劉淩的小鼻子,武安國笑道:“哪裏,老婆事先提醒的好,況且那個宋慎就差沒上來捂我的嘴巴了,我還能不明白其中的厲害”!

“油嘴滑舌,哪裏像個大將軍所為”劉淩笑著罵道。現在她算領教了丈夫的厲害,這個武侯爺在人前一本正經,回到家中卻如同一個長不大的孩子。雖然事業處於低穀,她最擔心情形並沒有出現,幾乎從來沒看見武安國悶悶不樂,相反,她經常能看到丈夫眼裏發自內心的笑容。

“你今天這番高論也算前無古人了,不知那些鼠肚饑腸的家夥聽了會不會羞死”。夫妻二人鬧了一會,劉淩又說。

“誰知道呢,有些話是為了哄隔壁的人,有些話卻是我一時有感而發。胡維庸臨死倒是明白了,父親在天之靈看到此景,也該安息了吧”。

提到劉伯溫,劉淩神情不由得黯了黯,轉眼平靜,對武安國說:“以父親的胸懷,未必怨恨胡維庸。皇上這次明著是讓你給父親報仇,實際上把你放到了文官的對立麵上,以後朝中,你要更加小心,別讓人抓了把柄。白天那些話能讓皇上放心,盡快放你出京就好了,以你的性子,本來就不適合呆在朝中”。

“也沒什麼不適合的,我給他個悶聲發大財,誰能把我怎樣?說實話,這些日子天天看著他們口不對心的表演,比看戲還過癮,就是這頭磕得太累,再過些時候,非磕傻了不可”。

“傻了你會怎樣”?

“要真的傻了,我就誰都認不出來”,武安國眼皮一翻,舌頭一伸,裝出一幅癡呆的樣子。“不過我每天都會喊,劉淩,我愛,愛”。

“作死啊……”

“……”.

春xiao苦短日高起,從此武侯懶早朝。

除掉了胡維庸,裁撤了三省,架空了武安國,朱元璋總算鬆了口氣。這個皇上當得可不輕鬆,比當年打仗還累,都說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這些年他深有體會。蒙古北撤,把整個國庫全搬走了,中原地區本來就缺少銀礦,無奈隻好發行寶鈔替代。誰知成想民間隻認黃白之物,寶鈔順著山坡向下滑,一天一個價,官府強壓著百姓用,終究不是個事。大明朝君正臣賢,怎麼百姓日子竟然沒比大元好多少,要說朝廷稅重也罷,可這朝廷每年的稅收還不夠國家開銷呢。遇上這地方水,那地方旱的,總是捉襟見肘,好在這二年太子的海關弄了不少錢,高麗這場仗在曹振和常茂的主持下,非但沒消耗國庫,還大大賺進了一筆,讓戶部尚書費震連著幾個月嘴巴都沒合上。有錢的日子好過,至少說封賞功臣時不用那麼小氣。要說這為國掙錢的事,還有武安國那個愣頭青幾分功勞。

想起武安國,朱元璋就覺得為難。說他不忠吧,他的一言一行都是少有的赤誠。說他忠心吧,沒見他對自己有何畏懼,還當麵頂撞自己。嗨,當麵頂撞這件事也就這麼算了吧,用人之際,暫時不和他計較。反正手裏無兵,不怕他折騰。可怎麼用他,是個問題,現在這小子的聲望太高,不壓一壓可不行。但老壓著吧,也不是辦法,沒了他,有些地方就是玩不轉。很簡單的例子就是馬鞍山那個冶煉場,一切都是照著懷柔做的,就是出不了鋼,那一陀陀說它是鐵都讓人臉紅的東西,見了就令人火往上撞。不到一年功夫都換了三個官了,派去的官越來越大,可聖旨不催,誰都不敢回來。這次派去的更絕,先是作了水路道場驅邪,後是擺了香火牛酒請仙,折騰了個遛夠,最後居然沐浴齋戒,剪發斷爪,準備殉爐。要不是奉命視查的官員正好趕到,還不知鬧什麼笑話。

看來這事還得派愣頭青去,問題是派個超品大員去管冶煉場,不是有辱朝廷顏麵嗎。傳到番邦那裏去肯定讓人笑掉大牙。朱元璋有時急得隻想把那些工部的官員全部拖出去杖斃了。怎麼就這麼不給朕長臉,看看震北軍和水師的戰鬥力,幾萬人就可以滅一國。如今朕傳令建立新軍,震北、威北、定西、安東,平南,靖海六軍倒有一半是依然用大刀長矛的。現在國庫倒是有錢了,曹振他們從高麗沒少搜刮,問題是有錢也得有地方買火器啊,全天下都仰仗著北平,那個李善平又沒長了三頭六臂,他顧得過來麼。

前兩天新任北平承宣布政使司的布政使郭璞上書,力陳不可急於趕製兵器。趕製太快質量肯定不高,遺患無窮。況且忠勇伯李善平據報已經數次嘔血,把這麼忠心的臣子累死,實在可惜。沒辦法,還得把李善長這個老狐狸招來問問,前些日子他一個奏章就給朕把如何賞賜立功將士的問題給解決了,王本、杜佑、襲斅、杜斅、趙民望、吳源這幾個中看不中用的老家夥就知道拍馬屁,拿不出什麼好點子。

王本、杜佑、襲斅、杜斅、趙民望、吳源這幾個人可不知朱元璋這麼評價他們。幾個大儒是胡維庸倒台後皇帝欽點的春、夏、秋、冬四輔官(參見明史),品級雖然不高,但需要決策的事情,皇上都找他們六人。甭說一般官員,一品大員見了他們也要客氣幾分。這要擱在宋朝,就是大學士。幾個人現在正核計著怎麼讓朱元璋把位置給正了,叫什麼輔官啊,大學士這個名字多威風。

和武安國不同,想到李善長,朱元璋心裏就有些內疚。經曆一番牢獄之災,弟弟全家被流放遼東,李善長沒有任何怨言,依然像平時那樣上朝下朝,不該他管的事絕不多嘴。自己當時實在是氣暈頭了,武安國說得好,李善長幫別人造反,也不會比現在官大,犯得著麼。得,怎麼又想起武安國這個愣頭青的好處來了。

李善長的奏折寫自出獄後不久給武安國籌備婚禮那段日子。那些和武安國談天說地的日子,是李善長平生最愜意的時光。武安國所言製度上的弊病深深地觸動了他,大明朝的典章、製度絕大部分出自善長之手,正因為了解得深,才明白武安國說的都切中時蔽。改動的力氣是沒有了,大家都習慣了的製度動一動都會傷及國家根本,李善長覺得自己唯一能作的就是盡量修補漏洞,為後人打好基礎。另外,經曆一場磨難,他現在想得更多的是如何避免悲劇再次發生。顯然,能把矛盾轉嫁到國外是最好的策略,即使不能,也要給大家留條活路,那陰冷潮濕的囚牢,幾乎每天都會走進李善長的夢中。思前想後,他給朱元璋寫下了這樣一道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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