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雲之南(四)
冷月無聲,清輝透過薄霧均勻地撒在白石江兩岸。雲南的沒有冬天,但是此夜江畔冷如冰窟,連覓食的野狗和寒鴉都銷聲匿跡。江岸邊,橫七豎八的躺著蒙古人和漢人的屍體,生前他們是不共戴天的仇敵,死後卻睡在同一塊大地上,手足相抵,宛如兄弟。
從江上升起的霧氣漸濃,慢慢的給“熟睡”的人裹上了一層白紗,沙場更為安寧。透過霧氣,依稀可見幾個身上插滿箭矢的人不屈地站著,那是大明戰士在即將倒下的瞬間用戰刀刺穿了蒙古人的肚子,他們自己同時也被對手刺穿,雙方互相依靠著,在沙場上立成一個怪異的“人”字,仿佛訴說著白天戰況的慘烈。
洪武十四年冬日的一個下午,七萬大明勇士用生命寫下了一曲戰歌,白石渡口就此凝固進曆史,凝固進傳說。
曆史的一頁尚未寫盡,硯上的筆已被血凝幹。
達裏麻的布置深得用兵之道,他用百姓的血激怒了常勝將軍傅有德,計算好了時間半渡而擊,十萬蒙古精兵以逸待勞迎戰七萬大明勇士,他以為自己贏定了。
然而,他算錯了一件事,那忘記了大明將士那被怒火點燃的血性。大明將士發現自己中計,也看到了鋪天蓋地的蒙古精兵;看到了急奔而來的馬隊,也看到了掃蕩一切的戰象。但是,蒙古武士沒看到他們預料中的慌亂,迎接他們的是雪亮的刀鋒,憤怒的羽箭。
江畔地勢狹窄,蒙古軍在統軍萬戶阿幾布的指揮下,沿江排成斜一字陣型向明軍殺來,前鋒順著地勢指向側上方,期待著在此形成突破,把對手擠進江水中。
傅有德整頓隊伍,擺成同樣的陣型與其硬撼。幾百步的距離瞬間被兩隻迎麵衝鋒的隊伍邁過。無數戰士中箭倒在衝擊途中,被己方的戰馬蹋得粉身碎骨。雙方為數不多的騎兵成為衝擊的刀鋒,令人牙酸的鐵器撞擊聲不絕地響起,一柱香不到的時間,前鋒勝負已分,大明方麵沒有一個馬上客,戰馬哀鳴著負起空鞍逃離戰場,蒙古人幾乎用一比一的代價換回了這個局部勝利。
號角催命般響起,剩下的蒙古騎士迅速殺向步卒,近了,近了,衝在最前邊的蒙古兵猛然看到了一條鋼鐵長城,層層巨盾和兩丈多長的拒馬槍為他們布置好了死亡陷阱。。
“颼”,羽箭漫天而下,將蒙古人和他們的戰馬射成刺蝟,布陣的時間是騎兵弟兄們用命換回來的,敵人必須用命來交還。箭雨過後,戰場忽然恢複寧靜,雙方戰士都能看見對手隱藏在盾牌後的眼睛,而就在兩隻隊伍之間,出現了一條四十幾步寬的無人地帶,血水滾滾從這裏淌入白石江。
幾匹衝入了槍陣的戰馬發出最後的哀鳴,長槍把它和馬背上的主人都穿透,主人已死,垂死的畜生還在做最後的掙紮。
“嗚~ 嗚~嗚”,沒有時間為生命的脆弱而悲哀,號角聲裏,蒙古重步兵跟在十餘匹戰象身後,緩緩出陣,依然壓往側上角。雙方的羽箭開始又一輪漫射,不求準確,隻要能越過盾牌,從對手頭上落下,如此密集的隊形,肯定能有斬獲。
箭雨下,幾組大明步兵排著整齊的隊伍迎出,前排一手舉盾,一手提刀,後排把長槍架在前排的肩膀上,勇士們大踏步走向比他們重幾十倍的戰象,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第一組撲上,倒下。
第二組撲上,再倒下。
第三組撲上,義無反顧。
稀落的火銃聲在大明隊伍中響起,那是沐英調給傅有德的一百來個親衛,他們手中的火銃成為傅有德的殺手鐧。。
五、六頭戰象轟然倒下,不分敵我壓倒了一片人。一頭戰象顯然受了重傷,哀鳴著把身上的主人甩到了半空中,剩下的蠻人見戰況不好,居然操縱戰象掉頭逃向本陣,把跟在身後的蒙古士兵踏翻無數。
“擂鼓,給我勇士助威”,傅有德大聲疾呼。
隆隆的鐵鼓從戰陣中響起,大地在顫動。
更多的蒙古武士撲了過來,殺著都已用完,雙方開始了實實在在的白刃戰。弓箭手不再齊射,躲在本陣盾牌手的身後快速放著冷箭。偶爾有樸刀手衝入對方的陣地,用最後的力氣把貼近的弓箭手砍翻,然後被無數人剁成肉醬。
前軍對前軍,後衛對後衛,預備隊對預備隊。仗打到此時,戰術已不重要,比就比哪方士氣先崩潰掉,哪方援軍先到達。
達裏麻在對岸無奈的看著,他沒想到對手居然這麼硬。蒙古人的隊伍已經駛到江心,剛才拚命渡江的明軍居然棄衝上岸的戰友於不顧,毅然劃著木筏返回。站在江岸邊,他們用弓箭迎擊著不習水戰的蒙古兵,將傅有德的側翼牢牢護住。
時間到了,傅有德淡淡的笑著整頓好自己的盔甲,從後隊走向前軍。疲憊的明軍在兩個多時辰的死戰之後漸漸露出了敗像。大隊的蒙古人從無人阻攔的蒙古本陣方向棄船登岸,投入到戰鬥中。大明將士前麵的敵人越來越多。
“弟兄們,複仇”!他大叫著,用劍砍翻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