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蘇策宇的心裏話,草原上的馬賊愛恨分明,當年窮途末路時,一個老額吉救了他們幾個馬賊的命,事後他帶人去答謝,老人卻不知所蹤。記得這個女人當時就在老人的帳篷裏,曾經親手遞給自己這個馬賊一碗奶茶。一飯之恩死也知,所以今天他寧可被燕王痛斥也一定要放這個女人離開。誰料這個女人居然不肯走,非要讓他帶著來見一眼燕王,見到後,生死不由他管。
“你來求我放過你”?蘇策宇眼中,朱棣絲毫沒有生氣的樣子,以最近少見的和顏悅色地對著神秘女人發問。
女人沒有回答,依然用明澈的眼睛看著朱棣,仿佛看一件稀世珍寶般忘記了身邊的一切。
“你求我放過你的家人,還有朋友”,朱棣並不介意女人的無禮,自顧繼續發問。
蘇策宇隔著自己的戰袍用手臂碰了碰女人的胳膊,低聲提醒道:“說話啊,這就是燕王殿下,殿下問你話呢”?
“不要碰她,我不許你碰她”,朱棣突然發怒,衝著蘇策宇大喝一聲,嚇了蘇策宇趕緊躲到一邊。
“叫蘇將軍下去吧,我有話和你單獨說”,女人被大喝聲喚回心神,莞爾一笑,笑容如春風般溫暖了整個大帳。
朱棣沒來由地對女人言聽計從,對著蘇策宇命令道:“蘇將軍,你先退下吧,這裏沒你的事情了”。
“殿下,你,你小心些”,蘇策宇本來想提醒朱棣注意安全,看看朱棣古怪的神色,把話又吞回了肚子。
帳子中就剩下了兩個人,四目相望,彼此都不說話。蠟燭在玻璃燈罩中突突地跳著,把一高一矮兩道影子映到帳壁上,隨著夜風顫抖。
女人的手也開始顫抖,哆嗦著把右手從自己的袍子領口處伸進去,摘下了一片拇指大小的翡翠。
一股黃金般的祥和環繞在空氣中,朱棣已經知道對方是誰。他顫抖著,也從脖子上摘下一片翡翠,帶著他的體溫,交到了女人手裏。
兩片翡翠在燈下流光四射,一對大雁在流光中展翅高飛,穿透重重暮靄。
這隻大雁墜朱棣從小就戴在脖子上的,馬皇後每年給他更換上邊的紅線,別的皇子都沒有,惟獨他有。朱棣一直把它當作護身符來戴。今天才知道它的真正用途。
“嫫”,朱棣口中突然發出了一個他自己從來不知道的音節。
女人點點頭,伸手抹去了朱棣臉上的熱淚,自己卻早已淚滿衣襟。
“嫫”!朱棣跪到了地上,把頭埋進了女人的懷裏,雙肩聳動,所有的鬱悶、委屈都化作淚水肆意流淌。
女人輕輕撫mo他的頭發,仿佛知道他經曆的所有事情。這魁梧的身材,這烏黑帶著些彎曲的頭發,這寬闊的肩膀。這耳邊,這耳邊的栓馬樁怎麼不見了,女人懷疑地揉了揉眼,看了看朱棣幹淨的耳廓。也許是我記錯了,也許還有別的什麼事情發生過。但又怎樣呢,他畢竟是那個人的孩子。
因為擔心燕王安危而躲在帳外的蘇策宇悄悄地走開,命燕王親隨截下今晚所有前來彙報的將領,沒要事不準打擾燕王休息。這個晚上發生的事情,實在太不尋常。
天亮時,有士兵發現朱棣把一個蒙古女人送出了自己的大帳。那個女人衣衫普通,身上卻有一種難言雍容。
朱棣目送自己最尊敬的女人策馬消失在晨風中。經曆了昨夜,他再也不會為自己的出身而苦惱。一首長詩就從那天起,伴著馬頭琴在草原四處傳唱
“嫫,我派人送您到京城好不好”?
“我的性子野,皇宮中不能騎馬,不能打獵,我呆不下去,況且你父皇一百多個妃子,不在乎多我這一個”。
“嫫,那你跟著我在軍中,等仗打完了咱們一塊回北平,那裏每天都有新鮮東西出現,我保證你從來沒見過”!
“孩子,嫫已經四十多歲了,草原上的女人就像風中的鴿子花,盛開時不過是短短的一瞬。說不定今年冬天,嫫就會永遠留在這片草原上,何必給你增加煩惱。我看到你,知道老天保佑我,讓你成了一個巴特兒,我已經知足了。你是個英雄,英雄隻會做對自己有好處的事”!
“嫫,那你去哪”?
“長生天把我生在哪裏,我最後還會歸到哪裏”。
“嫫,我放了所有人好不好”?
“孩子,你是我的巴特兒,英雄應該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抉擇”。
“…….”
馬頭琴深沉委婉,傳說中,所有人都是長生天的孩子,他們肩並肩,一起站著。
酒徒注:1、阿魯渾河,現在外蒙古鄂而渾河。旺吉河,現在外蒙古的翁金河。我們這個時空的曆史上北和林位於兩河交界處,為漠北蒙古最繁華地。蒙古人在南和林(********)毀於戰火後興建北和林,兩個城市都以和林為名。
2、嫫,蒙古小兒語中的媽媽。
3、金蓮,草原上常見的一種野花,金黃色。鴿子花,內蒙草原上常見植物,酒徒不知其學名。每年夏天開花,天藍色鴿子狀,一串串在風中搖曳,十分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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