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州大營的氣氛詭異至極,壓抑得人喘不過氣。
帥帳前有醫士們來來往往,個個神情肅穆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席北舟緊抿著唇,麵具下隻露出一雙凝重的眼,朝幾個兵士們吩咐著要采集的草藥。他同北狄人打了這麼些年的交道,對於怎麼對付這種劇毒還算有些眉目。
隱隱能聽見營帳外傳來嘈雜的聲音,南泱從昏迷中猛地醒過來,她有幾分怔忡地看著營帳頂部。
是什麼時候暈過去的?她腦子有些痛,不由伸手揉了揉眉心,指尖滑過麵頰卻觸碰到了濕潤,她撫上自己的雙眸,觸感是那樣的浮腫……萬皓冉!猛地想起來這樁事,她幾乎是從榻上滾了下來,連繡鞋都來不及穿便要往帳門的方向衝。
萬皓冉萬皓冉萬皓冉……她抬起右手捂住嘴,憋著哭撩開帳門,卻一頭撞上了一個正端著粥點往裏頭走的人。青如眼眶紅紅的,被她撞得一個趔趄,托盤上的粥碗也被打在地上摔了個粉碎,她朝南泱扯了扯嘴角,“阿敏你醒了?”
南泱此時哪裏還顧得上其它,捉起青如的手臂搖晃,哭著追問,“皇上呢?皇上怎麼樣了?他是不是已經……”
“你冷靜一點,冷靜一點聽我說!”青如反手握住她冰涼的手,拔高了嗓門兒朝她喝道。披頭散發臉上髒兮兮的,這女人現在這樣子簡直跟個瘋婆子沒兩樣,哪裏能聽得進去人話,非得先讓她鎮靜下來不可。
南泱仿佛被唬住了,哽咽著止住哭,又重複地問,“皇上呢?”
“醫士們正在帥帳裏頭替皇上解毒。皇上真是福大命大,江公公身上帶著宮裏能解百毒的鬆花丸,皇上吃了以後雖不能完全解除毒性卻也暫時保住了一條命。”青如定定地望著她,語氣溫柔帶著幾分安撫的意味,又道,“你先別著急,我現在就帶你過去。不過你得答應我,不許吵也不許鬧,皇上如今的處境很危險,你不能一急之下就壞事。”
聞言,她的眼中綻出了幾分喜色,天哪,他還活著,天底下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連忙點頭,鄭重道,“你放心,我隻安安靜靜地守著,絕對不給醫士們添亂。”
青如微微頷首,低頭看了一眼她光裸著的一雙腳,歎道,“先將鞋襪穿上吧。”待收拾妥當,方才拉著她走出帳門朝帥帳的方向走去。那個大帳前全是人,南泱腳下的步子又急又快,煞有趕著投胎的架勢,她人高腿長,走起路來風一樣快,青如跟得很有些吃力,卻也沒有多說。皇帝如今的情況還很危險,能不能挺過來還是未知,南泱心裏擔心得不行,她是能夠理解的。
其實不隻是南泱,皇帝的身家性命係於天下,如果今次皇帝沒有捱過這一關,江山就要換人來坐了。這可真不是一件鬧著玩兒的事情。
遠遠的便能瞧見席北舟立在帥帳外,神色憂忡,看到南泱走過來,他的眼神變得有些複雜,動了動正想說什麼,她卻已經繞過他進了營帳,壓根兒就沒有注意到他這個人。青如朝他微微福身便跟著南泱走了進去,他有些尷尬,一旁的將士們瞧見他這般也是有些莫名。似乎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席北舟沉下臉色,道,“方才我說的這些草藥,都記下了麼?”
將將撩開帳門便瞧見床榻邊上圍滿了人,眾人見她過來,紛紛揖手躬身朝她見禮。南泱掃了一眼人群,竭力將心頭的焦急同悲切咽下去,沉聲道,“平身,皇上情況如何了?”
醫士們麵麵相覷,聞言臉上呈現出一種為難的神色,少頃,一個年長的老者上前一步朝她躬身,回道,“娘娘,皇上所中之毒暫未攻入心脈,眼下情形不算好也算不得太糟。”
“什麼是不算好也不算糟?你給本宮說這些有什麼用?”南泱忽地急起來,伸出手指著立著一派的醫者恨聲道,“本宮告訴你們,若是治不好皇上,本宮管叫你們後悔來到這世上!”自從懸崖底下死裏逃生,她生活在民間,一直都溫吞恬靜,已經甚少擺出這副模樣了。若非真是心急如焚,她斷不會擺起這個譜兒。
醫官被她的氣勢嚇住,登時也亂了方寸一般,一邊兒抖著聲兒應是,一邊兒手足無措地忙碌起來。
青玉鼎裏頭燒著能安神的安息香,嫋嫋的煙霧升起來,後頭便是鋪著狐狸皮毛的床榻。皇帝就那樣靜靜地躺在上麵,身子微微斜側,他的傷在背心,醫士說不能壓了傷口。那張俊美的麵容慘白如紙,薄唇已經沒有了烏紫顏色,而是白得嚇人,呼吸單薄微弱得難以讓人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