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泱隻覺心都要碎了。
在她的記憶中,從沒有見過皇帝這個模樣,他一直都是那麼的驕傲,往那兒直挺挺地一站,便是頂天立地的氣魄。而此時他卻那樣無聲無息地躺在病榻上,連呼吸都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怎麼能讓她不揪心呢?
她眼中又流出淚來,走過去伏在床榻邊上撫他的頰,冰涼毫無生氣,柔聲細膩地喚,“阿冉,阿冉……”她多麼希望這隻是他跟自己開的玩笑,過會子這個人就會從床上生龍活虎地坐起來戲謔地打趣她,他不是最喜歡逗她了麼?因又道,“別鬧了,快醒過來,你若是想嚇我,那我這回是真的怕了,你醒過來好不好?”
然而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皇帝仍舊緊緊閉著雙眼,呼吸斷斷續續,看起來辛苦又可憐。南泱的視線一直是模糊的,抬起手背擦來擦去老是擦不幹淨,眼淚像是開了閘,滾滾滔滔永無止境似的。她一直哭,一旁的江路德瞅著實在不忍心,琢磨琢磨,走過去沉聲道,“娘娘,這個節骨眼兒上您不能慌,北狄亡了,還有蘭阿、柔然、大延諸國,那些蠻夷之族表裏臣服,可若是被他們知道皇上出了這樣的事,隻怕會出大亂子的。”
南泱一怔,拿絹帕胡亂地在臉上揩拭一氣,側目看他,半晌都沒有說話。
江路德見她半天沒有反應,不禁歎氣。若是換做平常,依著這位的腦子定是一點就透的,可是如今她心亂如麻,萬歲爺還在生死關頭徘徊,自己跟他分析再多她也想不明白。江公公咬咬牙,所幸將話都說了個明明白白,膝蓋一彎便跪在了地上。
叩首道,“娘娘,奴才自知這番話是死罪,可也不得不說。萬歲爺如今膝下隻有兩個小皇子,兩位小主子都是娘娘所出,皆乃年幼小兒。若是將來真有變數,奴才以死相諫,望娘娘以大局為重,輔佐皇子繼承大統。”
聞言,南泱身子一軟,幾乎就要癱坐在地上……
是啊,萬皓冉是皇帝啊,是大萬的一國之君,若是出了個好歹,保不準兒夷族人會趁虛而入。國不可一日無君,兩個孩子都那樣年幼,她自然要輔佐其中一個登基即位……可是、可是如若真有那一天,萬皓冉死了,她怎麼還能活得下去呢?愈想愈覺得惶惶然,南泱死咬著下唇沉聲道,“我都省得了,皇上乃真龍天子,福澤綿長得很,必然逢凶化吉的。”說著微微一頓,又道,“傳令三軍,皇上中毒之事務必守口如瓶,不可走漏半點風聲,至於陌陽……朝中有父親和邱大人在,我是不擔心的。”
“是。”江路德揖手躬身,恭敬地答道,說罷便退了出去。
少頃,醫官們不知何時已經退了出去,就連青如也不在了,偌大的營帳中隻剩下了她和皇帝兩個人。南泱疲累不堪,將頭枕在他冰冷的手背上,緩緩道,“政事這樣複雜,你平日裏累自己也便算了,可千萬別將這麼重的擔子往我身上壓。方才江公公的話你聽見了麼?若是聽見了,你可千萬別怪他,他也是為社稷思慮呢……”她將臉埋進他的手心,溫熱的淚水將他的掌心浸濕一片,抽泣道,“你不是最稀罕你的江山麼,怎麼能舍得下呢?兩個皇子都還那樣小,我又不懂什麼,若是讓我輔佐,指不定把你的大萬治成什麼樣兒……所以你一定要醒過來……”
他仍舊毫無反應,南泱看著他慘白的臉,忍不住哭出聲音來,哽咽說,“其實剛剛我都是騙你的,若你死了我必也不會獨活,你的江山怎麼樣關我什麼事,你以前老是懷疑我覬覦你的江山,你怎麼這麼死心眼呢……”
“阿冉,你醒過來吧,”她哭得像個小孩子,眼淚鼻涕全都一股腦望他手上蹭,“你醒了以後,等到花燈節,咱們再偷偷溜出皇宮去放花燈,這回我一定親自寫我的花燈。其實上回我不是故意不寫你的名兒,我隻是怕自己字兒太醜在你跟前丟人,這回我一定不那麼別扭了好不好,你醒過來吧阿冉,我跟你回宮,今後我再也不惹你生氣了,咱們和和睦睦的再也不吵架,你醒過來好不好,求求你好不好……”
她越念叨越傷心,最後連話也說不完整,隻一個勁兒地埋在他手心裏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