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繞梁,銀鈴隨著她撥弦的手,清脆地碰撞。它並沒有破壞了曲子,反更為更添了幾分意趣。出穀黃鶯般婉轉的歌聲,雖寒冷徹骨,卻依然宛若天籟。幽幽琴音,淡淡歌聲,和清風融為一體,仿佛給空氣都賦予了靈魂。彈奏出這樣美妙曲調的人,整個身心都化入其中。
風吹拂著花瓣,落在她的衣衫與發絲上,她都沒有注意。殘紅點綴在她水藍的身影,她看起來並不像是人,而是墮入凡間的花之精靈。
是的,她是夢煙。夢裏繁華的一場煙花,燦爛而耀眼。
連匆匆跑過來的嬌俏丫鬟雲錦,都不由得看得癡了,連呼吸都盡量放緩,生怕破壞了這份美好。
她的手指驟然停下,不自覺地回過身去看。
繁花遍地,暖暖的日光。
她用手指撣去落在琴身上的花兒。腮邊現出淺淺的酒坑。
“小姐容顏天下無雙。”雲錦讚歎道:“這一手琴彈得更是出神入化。想天地能有多少靈秀氣,全都集中在您一人身上了。這整個京城,不,整個天下恐怕都再難找到一個能和您相媲美的人了。”
她臉上沒有一點表情,淡然地道:“雲錦,又油嘴滑舌的。你小小年紀,才見過幾個人,竟敢如此妄言?”
“雲錦的確沒多少見識。可我說這些話,皆是肺腑之言,沒有半點奉承之意。小姐這樣的人物,為什麼……”
雲錦住了口。她這時想起了她原本匆匆趕來的目的,可是現在,她忽然又不想說了。她不想破壞了這份美好。
夢煙冷淡的眸盯著她,她隨意“哈哈”笑了兩聲。
“小姐,你看雲錦不知怎麼,差點又開始胡言亂語了。”
試圖搪塞過去。
夢煙不吃這一套,冷冷淡淡地道:“雲錦,我和你說過的。雖然我也有個虛名,但我畢竟沒真正在這富貴之家長大。和那些小姐夫人,本質上還是不同的,你若心裏有什麼話,大可和我直說。藏頭藏尾的,才讓我難受。”
她已經說了這樣的話,雲錦還是沉默著。夢煙待下人的確是和善。可是主仆有別,她現在的話說出去,很難肯定她也一定是會不發脾氣的。
“你可是嫌我性子太過冷淡?”她淺淺一笑——清麗動人,但是一定不是出自內心,“這我自己也知道,你也沒什麼必要懼怕。”
雲錦拚命地搖頭。
她初見夢煙,確時常為她惋惜,她的情感為何如此缺乏。
可是,時間久了,她卻打心底認為,這可真是大優點。
她如此淡泊寧靜、與世無爭,才能完全無視周邊的惡意與閑碎言語,和一些全然不合情理之事。
她終於脫口道:“為什麼您的母親會是青鸞夫人?會是她那樣俗氣惡心的女人?她可是您的母親,可不但借著你病弱為由,把你送出去。現在好容易母女團聚,她卻終日不見您,急忙忙地就要給您定下一樁親事。恨不得把您像丟包袱一般丟出去。要不是她執意求著老爺,慕家少爺那種態度,老爺怎麼可能舍得把小姐許給慕家?又怎麼會出現這麼多煩心事?”
一口氣說出來,心快要跳出喉嚨。
夢煙臉上虛假的笑容果然消失無蹤。
“好端端的,提這些做什麼?”
既然已經說出來了,雲錦想著索性把話說個明白:“我剛剛去吩咐廚房做些點心的時候,恰遇慕老爺來我們府上拜訪……”
“慕家是不是想退婚?”雲錦正猶豫時,她卻先接過了話頭。
夢煙的話不多,可是她的洞察力讓雲錦十分佩服。竟一下就猜出來了。
“我躲在外麵,沒全聽清楚。可慕家老爺大概就是表達了這個意思,畢竟這事情是咱們印出來的。希望退婚的事情,也由北堂家提出來。”
“我爹娘這次又是什麼態度?”
她更加氣憤:“如果是我,我絕對讓慕家人有多遠就滾多遠。但他們死活不同意退婚。尤其是青鸞夫人,竟然連‘我女兒好容易能嫁出去’這種話都說了。小姐這樣優秀,可她倒先把您貶的一文不值,我實在是聽不下去,把點心盤子都摔爛了,就跑來找您了。結果聽了您的琴聲,差點就把這檔子事忘了。”
夢煙的母親——何青鸞出身並不高,起初也隻是北堂老爺的二房。但她那時就整日打扮得妖妖冶冶,仗勢欺人。自從正房夫人死了,北堂老爺又沒有續娶,她自認為名正言順的成為了大夫人,更加不可一世。北堂家的人都討厭她討厭的不得了。起初對她這唯一的女兒,也沒有什麼好臉色。
雲錦也是其中之一。她做為夢煙的貼身侍婢,態度卻逐漸改觀。本來想愛屋及烏,喜歡上何青鸞。可是看到她對夢煙的態度,心中卻更加厭煩她。
現在再把剛剛那景兒現出來,她的火氣不禁又湧了上來。
夢煙一隻手隨意在琴弦上撥弄,一麵低頭沉思著:“雲錦,現在慕家老爺還在嗎?”
“這我倒不知道了。總之我走的時候,他還沒離開,仍為這事爭吵著。”
她抱著琴,緩緩地站起身來,把琴遞予了雲錦,道:“你把它送回到我房裏去吧,我想我要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