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就像一棵樹,它自行生長,深深地紮根於我們的內心。在《巴黎聖母院》裏,雨果直接寫明了:“這種感情愈是盲目,就愈加頑強,這真不可思議。它在毫無道理的時候反倒是最最強烈。”
那個特別冷的早晨,醫生判定她瘋了。明明隻是呆呆地什麼也不做,可醫生卻說這種情況尤為危險,說她的主觀意識早已脫離肉體了,說她遊離物外是一種很久以前就循序漸進下的緩緩放縱。
從主觀思考到客觀觀察,從被迫到心甘情願。
靜靜靠在窗邊的藤椅上,她嘴角的淡笑靜雅而別致。或許是那輕輕覆蓋在她身上的和煦陽光太過溫暖,淡淡的,她開始微閉眼簾,開始懶散遊離。藤椅在輕輕的搖晃下開始有規律地如針擺晃動,他適時示意護士打開播放器。
在優雅旋律下的大提琴低沉而醇美,漸漸地,她終於放心地閉上了眼睛。她的嘴角微微上翹,他看得出來她現在很舒適。很舒適,舒適得仿佛已然不是一個久病未愈的患者,而是一隻同加菲貓一般分外懂得享受生活而嬌懶的貓。
輕笑,他似乎還可以預想到,夢裏她的眼前會有突兀的一陣清爽旋風,帶著她重回那個灑滿溫暖陽光的草坪上,光著腳丫,被擠壓得扭曲的青草冰涼而濕潤。身上是漂亮的小碎花裙,細細的手腕上鬆垮地係著高飛的彩色風箏,手裏還緊緊攥著漂亮的大風箏。
耳邊同輕鈴般悅耳的是咯咯的嬉笑,眼前如火車般呼嘯而過的是死去的青春。極致的放鬆中狹長的眼細彎,光潔的額頭輕蹙,她似乎正努力學著如在死海上漂浮的遊離,漸漸地,緩緩地,一點一點地,遊離於他,遊離於其他人,遊離於蘇霧,甚至遊離於這個世界。那是與嫦娥奔月截然不同的遊出地球,懶散地吐著泡泡,雙手若有若無地搖曳,徒留的是刹那蒲公英飄散的悵然若失。是他早已知曉的苦澀。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室宜家。”
“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她的甜美夢裏或許有蘇霧,但沒有他。她的輕柔詩詞裏有蘇霧,但不會有他。
於季萌,你似不似傻。
勾起嘴角,自己居然學起老媽在網上胡亂看的句子來自我調侃了。似不似傻,是老媽聽見他說要搬來醫院照顧白梔一輩子時氣得口不擇言的話。而現在,或許是連著三個月來看著她一直這樣,呆呆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她不出來,他也走不進去。他真是害怕到傻了。
一直靜靜地等著,等著她靜靜醒來,看她飽飽地打哈欠,看她懶散地伸腰,斜眼,瞳仁偌大卻空洞而淡漠。
苦笑。比黑咖啡更悶塞,比幹紅更酸澀。
“那是東方,朱麗葉就是太陽。”
“那是我的愛,唉,但願她知道我在愛著她。”
《羅密歐與朱麗葉》是他專門挑來讓她讀的,他不知道自己是希望她回憶起蘇霧,還是私心地希望她把所有人都忘記。然而,他是很清楚的,如果她把蘇霧都遺忘了,那就更不會記起她從未注意過的於季萌了。
“一千次晚安,那是我對你的愛。”
靜靜看著她,桃花妝與梅花妝的奇妙交替,白與墨神奇的水乳交融,勾勾畫畫,她不斷塗塗抹抹。金黃鑲邊的梳妝鏡中,她與他交項相依仿佛私語,盛妝下的臉嫵媚而妖冶,就像是蠱惑人心的傾世禍妃。
回望,輕動嘴唇,卻最終無能開口。
……梔子,你能不能說給我聽,說給我一個人聽,這不是我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