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含香道:“我答應讓她見到親人,她雖小,我也不願失信於她。”
千斤問道:“爹,什麼是魔頭?”
勾壑道:“把該殺的人都殺掉的人才是魔頭。”
千斤道:“爹從小教玉兒殺人,玉兒長大了一定把該殺的人都殺掉。”
在她眼裏,殺人是一件非常簡單和尋常的事,她根本不知道什麼叫恐懼。
花含香道:“勾壑,胡雲呢?”
勾壑笑道:“胡雲當然在萬壽峰,你是不是想救他?”
花含香沉聲道:“勾壑,你的目的是引我上山,現在我來了。”
勾壑仍笑道:“花侯爺你放心,我是擔心你不來,所以才擄了胡雲,現在我已經失敗,當然會放他,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我放了胡雲,你不殺我。”
“你不配跟我講條件。”花含香冷冷道。
勾壑臉色一變,沉默了一會,忽然用一種哀求的口吻道:“我不是跟你講條件,我不配,我是求你,如果你不殺我,我可以廢了自己的武功。”
花含香想了想,說道:“好,我答應你。”
勾壑馬上道:“跟我來。”
他說著出了花園,在石林間左轉右轉,花含香、高武、蔣明、岑荒、唐萬五人跟在他身後。
前麵一麵石壁,勾壑不知如何觸動了機關,人來到石壁前,隻聽“軋軋軋”聲響,石壁間啟開了一扇洞門。
洞內漆黑。
勾壑道:“胡雲就在裏麵,你自己進去吧。”
高武道:“侯爺,別上他的當。”
勾壑冷笑不語。
唐萬道:“侯爺,這定是他的詭計,千萬別進去。”
花含香默默注視勾壑一會,淡淡道:“好,我進去。”
話落,人已進了黑洞。其實,洞內並非漆黑得不能視物,除了自洞口射進的暗淡天光,洞壁間還點著細小的蠟燭。
蠟燭隔著十幾丈點一支,昏淡的燭光足以讓花含香看清洞內的一切。
洞很長,卻是筆直往裏。
花含香心中默數,約走了三百米光景,前麵忽然燈火大亮——
六支火把。
一個人。
一把刀。
刀在人的手上。
火把圍住那人。
那人坐在地上,他一直在玩手中的刀,對於花含香的到來,他一點也不覺得奇怪。他甚至沒有抬眼看花含香一眼,他的目光始終在刀上。
這是一把尖刀,一把殺牛的尖刀。
花含香見洞已到了盡頭,他轉身要走,那人笑道:“既然來了,何必急著走。”
花含香果然站住。
那人道:“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告訴你,我姓丁,叫丁丁,千朵門的人都叫我庖丁。”他獨自笑了笑,接道:“因為我殺牛的手段很不錯。”
花含香輕歎一聲,道:“從今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叫你庖丁了。”
庖丁道:“怎麼會?”
然後又道:“我殺的牛越多,手段隻會越來越不錯。”
花含香道:“千朵門的人快死光了。”
庖丁怔了怔,火光照耀,他的臉上似有陰雲掠過,但他很快恢複常態,哈哈笑道:“花劍侯,你知道我為何要點六支火把嗎?”
花含香道:“你想看我的劍?”
“不!”庖丁道:“我要你看清楚我的宰牛刀法!”
花含香搖了搖頭,不語,往前緩行。他搖頭,是不想看他的刀法?
還是不想讓庖丁看他的劍?
庖丁眼露凶光,忽然喝了一聲:“看刀!”
刀出手!
這一刀出手,一頭活牛將被宰割得骨頭是骨頭,肉是肉。
這樣的一刀,用來殺人,會怎樣?
刀速不是很快,卻很奇特。
他的刀不是徑擊花含香,而是擊在石壁上!
石壁堅硬光滑,尖刀蹦起,又擊在另一麵石壁上——
“叮叮叮叮……”響聲中,火光飛濺!
尖刀每一次碰壁,刀速便加快一倍!
花含香沒有停住,也沒有拔劍。
庖丁的尖刀在他身後左邊石壁一撞,此時,刀已變成了不可思議的快!
快速一刀,擊向花含香後腦——
這一刀若被擊中,花含香的腦漿定會從頭骨分離而出!
花含香仍未停步,他的步伐隻是稍稍滯了滯,一滯之間,他的劍已然出鞘!
花含香已走出了火把的亮光。
但他的劍光仍舊炫目。
劍光一閃而逝。
出鞘入鞘。
庖丁根本看不清花含香的劍如何出鞘又如何入鞘,他隻看見自己那把尖刀在劍光裏突然改變方向,“鏘”的一聲,擊在右邊的石壁上,然後直奔自己咽喉!
庖丁想避,可刀實在太快。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刀也能有這麼快的速度,隻是,這一刀殺的人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
刀從庖丁的咽喉穿過,鮮血迸濺,澆熄了六支火把……
花含香走出石洞。
高武見花侯爺一人出來,朝勾壑一拳打過去,口中道:“你竟敢欺騙花侯爺!”
高武原以為勾壑的武功定然高深莫測,哪料到這一拳結結實實打在他的背上,“嘭!”,勾壑摔出很遠,額頭撞在岩石上,立時起了個大包。
勾壑居然絲毫不會武功,眾人均大惑不解。
“爹!”勾千斤叫著跑過去,扶住勾壑,雙目無比怨毒地瞪著高武,道:“你為什麼打我爹!”
勾壑已吃力地站起,苦笑道:“玉兒,是爹不好,爹騙了他們。”
千斤道:“爹說過天下的人都會騙人,他打你,玉兒總有一天會殺了他的。”
勾壑點頭道:“玉兒真乖,真是爹的好心肝。”
花含香走過來,冷冷道:“胡雲到底在哪裏?”
勾壑道:“裏麵沒有?”
“沒有。”
“這裏沒有,就在另一個地方。”
“你不要再耍花樣。”
“不會的,跟我來。”
勾壑又在石林裏轉了一會,前麵又一個石洞。勾壑道:“就在這裏了。”
岑荒道:“侯爺,別信他的話。”
蔣明道:“侯爺不要進去。”
他倆人話音剛落,就聽洞裏傳來哭聲。這是小孩的哭聲。高武、蔣明等人神情一變,高武叫道:“雲兒,別怕!”四人同時搶進洞去。
不一會,四人出來,高武抱著一個小孩。
這小孩眉清目秀,哭得雙眼紅腫,此刻已是睡去,趴在高武肩上。
花含香乍見小孩,隱隱覺得他跟胡艄公很有些相像,確信他便是胡艄公之子胡雲無疑,心下大慰,不理勾壑,正要下山,忽聽胡雲“哇哇”哭醒!他哭聲尖利,但雙眼失神。
而且,轉眼間胡雲的臉頰有如柿子一般透紅。
花含香吃了一驚,手觸胡雲臉頰,卻覺冰冷。
再看胡雲手掌,粉嫩的肌膚已呈紫黑色!
此乃中了劇毒之症狀!
花含香猛然轉身,怒視勾壑。
勾壑臉露驚恐,道:“花侯爺,這不關我的事。”
花含香臉色陰寒,嘎聲道:“胡雲中了什麼毒?解藥在哪裏?快說!”
勾壑絕望道:“我真什麼都不知道。”
高武、唐萬、岑荒、蔣明四人圍住勾壑,怒目而視。
胡雲驚哭一陣,又昏睡過去。唐萬、岑荒、蔣明三人三拳,一齊擊向勾壑。
拳在途中,勾壑叫道:“花侯爺,你說話不算數……”
花含香衣袖微動,一股罡風,倏然而至,將唐萬等三人的拳勢化解,勾壑這才說出後半句話:“我已把胡雲還給了你,你們卻要殺我。”
花含香注視勾壑良久,對高武等人道:“我們走。”
唐萬道:“花侯爺,千朵門無惡不作,他是罪魁禍首,不能放了他!”
花含香道:“他的武功已廢,今後再也不能作惡了。”
頓了頓,又冷冷道:“他作孽太多,我們不殺他,很快有人會來殺他的。”
原來,剛才花含香衣袖卷風,已試出勾壑全無武功。
岑荒恨恨道:“今日暫且寄下你的腦袋!”四人退到花含香身後。
勾壑笑道:“花侯爺果然信守諾言。不過……”
唐萬怒道:“不過什麼?你是不是又想死!”
勾壑道:“隻要花侯爺不想我死,天下誰還能殺我?隻不過,花侯爺答應千斤的事卻沒有做到。”
蔣明道:“放屁!侯爺答應她的已經做到!”
勾壑得意道:“侯爺答應千斤見到她的親人……”
唐萬喝道:“住嘴!你不是她的親人麼!”
勾壑大笑道:“哈哈哈!天下傳言,花含香無所不能,原來你也有做不到的事!”
花含香此行的目的是救出胡雲,他不知胡雲身中什麼劇毒,不想在此多呆片刻,轉身下山,隻聽身後勾壑還在大笑:“你們聽著,花劍侯無所不能的神話是被我勾壑打破的,花劍侯說話不算數,他答應玉兒見到親人,卻無能為力,一走了之,你們聽著,我根本不是千斤的爹,千斤根本不姓勾!”
花含香已走出很遠,聽到這裏,他心念一動,想道:“勾壑為何要這樣呢?他說的是真是假……”
又聽勾壑大聲道:“花侯爺,你再也沒機會取信千斤了!”
花含香聽到了拔刀的聲音。
他猛然站住,回頭,隻見勾壑袖中刀光一閃,一柄短刀,直捅千斤!
花含香大驚——
此時他距他們很遠,要救千斤,哪裏來得及!
勾壑為何要殺千斤?
俗話說,虎毒不食子,難道,千斤真的不是勾壑的女兒?
如果真的不是,那麼,千斤的親人是誰?
花含香答應讓千斤見到自己的親人,如此……那……花含香不及細想,正要拔劍擊刀,耳邊傳來一聲沉吟:“阿彌陀佛!”
吟聲中,隻見千斤斜斜飛出,岩石後飄出一個僧人,抱住千斤。千斤從親爹的刀下逃生,驚悸不已,瞪著恐懼的雙眼,失聲道:“爹,爹……”
勾壑被僧人渾厚的掌力震落短刀,身軀趔趄,倚靠在一塊岩石上,他淒然道:“不要叫我爹,我不是你爹!”
千斤在僧人手中,兀自在叫:“不,你是我爹,是我爹!”
花含香、高武等人已返身回來,眾人發現,僧人乃是苦禪大師。
苦禪對花含香微微頷首,繼而轉臉道:“勾施主,就算她不是你的女兒,你何必要殺她?”
勾壑苦笑道:“我殺了她,花侯爺就……”
苦禪打斷他的話:“阿彌陀佛!勾施主,小孩是無辜的,你說你不是玉兒的爹,那麼,請問勾施主,誰是玉兒的爹?”
勾壑搖頭道:“玉兒的親娘已經死了,這個世上,玉兒的親人隻剩她的爹,可是,誰也不知道誰是玉兒的爹……花侯爺,就算玉兒不死,我看你也沒辦法讓玉兒見到親人,哈哈哈……”
便在此時,一枚牙簽,快疾無聲,直射勾壑!
花含香拔劍削去,牙簽雖被削為兩截,但內力勁貫,半截射偏,另半截直沒勾壑咽喉。幾乎同時,苦禪雙足一蹬,縱身朝牙簽的來處掠去!
勾壑的笑聲戛然而止!
他的咽喉,有血滲出。
那半截牙簽,穿透他的喉嚨,又插入他身後的岩石,偷襲者的功力,真是不可思議。勾壑雙唇嚅動,吐出最後幾個字:“你……說話不算數……”
花含香盯著勾壑的喉嚨,忽然想起魔鬼窟那些死者的傷口,尋思道:“難道此人便是刀尊的同夥?還是……”
很快,苦禪回來了,他驚疑道:“此人的身手好快,我隻看見一個背影。”
他見勾壑死於小小的牙簽,更驚,喃喃道:“此人一支竹簽便勝過寶刀利劍,世上誰有此功力……”
千斤已從苦禪懷裏掙脫,撲在勾壑身上,哭道:“爹!你怎麼啦!怎麼啦!”
她搖了搖勾壑軀體,顯然已明白發生了什麼,反倒頓住哭聲,可人的小臉平添了幾分寒意,指著苦禪、花含香、高武等人,說道:“是你們殺了我爹,我一定會殺了你們為我爹報仇的。”她的目光裏充滿了敵意。
苦禪走過去,柔聲道:“玉兒,殺你爹的人已經逃走了。”
千斤忽道:“他不是我爹!是他親口說的,他不是我爹!”
苦禪道:“玉兒,那你知不知道誰是你爹?”
千斤表情變得很委屈很茫然也很無助。
苦禪道:“玉兒,我替你找到爹,好不好?”千斤不語,眼裏的敵意稍減。
苦禪道:“玉兒,咱們走吧。”
花含香道:“大師,我答應讓她見到親人的。”
千斤臉色大變,尖聲道:“是你殺了二娘、三娘、四娘,五娘!”
花含香道:“玉兒,我答應過你的事,一定能做到的。”
千斤叫道:“我不跟你走!我不跟你走!”
苦禪道:“花侯爺,我看胡雲所中之毒很深,你還是先想想辦法替他解毒,不然,他的小命恐怕難以活過七日。”
花含香做事向來幹脆,略一沉思,道:“好,那就先勞大師,待我解了胡雲之毒,一有她爹的消息……”
苦禪笑道:“侯爺放心,我在鬆雲寺等你的消息。”
花含香、高武五人下山而去。
花含香原以為,此次與千朵門定有一番惡戰,沒想到事情竟是如此簡單。
胡雲雖然中了劇毒,畢竟,救活胡雲的機會已經掌握在自己手中——他心中主意已定,決定前往百毒穀,請“怪醫”上官無垠替胡雲解毒……
唯令花含香感到沉重的是勾壑臨死前說的那些話:千斤若真的不是勾壑的女兒,此中是否還有其他的驚人秘密?
他說誰說話不算數?
他還有多少秘密沒有說出?
花含香有一種預感:真正控製千朵門的人並沒有死……因為,勾壑全無武功,他根本不可能控製千朵門的這麼多高手……除非……花含香心念閃過:除非勾壑原是絕頂高手,此前被人廢了武功。
那麼,廢他武功的人會是誰呢?
是不是鬼刀王的傳人?
花含香暗自搖頭,從萬壽峰頂花園外那四具屍體的刀痕判斷,鬼刀王傳人的內力似乎已經消耗殆盡,他殺人已是十分勉強,在這種情形下,他絕不可能廢了勾壑的武功……正想著,胡雲又從昏睡中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