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顯感覺到抱著我的身子輕輕一顫,果真是他嗎!而後,我聽見從腦後傳了的聲音,十分溫柔:“紫瀾,我找了好久。”聽見他叫我的名字,我忍不住心安。
“我去一個朋友家待了幾天……”我此刻忍不住多解釋一句,“對不起,讓你擔心了,下次我去哪之前會先告訴你一聲。”
他摸摸我的頭,笑道:“來,喝點兒水。”
看著他淺淺的笑容,我心弦觸動,不曾覺得從何時起,我貪戀上他的溫柔,他對我的好。可是——
我又去了樓閣上看那母子倆,謙兒竟在房內習武,他見我來,忙拉著我的衣袖:“師父,什麼時候再去學校?”
“明天就是星期一,師父帶你去學校。”
我走近女人身邊,蹲下來靜靜看著她,我輕輕撩起她的散發,好一張熟悉的麵孔。我嚐試性地叫了叫:“楚含楓!”
那女人猛地一驚,嚇得丟了煽火的蒲扇,有些泛白的雙唇打著哆嗦:“你怎麼知道……”
“我見了柳大哥,他把我當成了你。”她想起什麼似的,紅了眼眶。我看著她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反應,忽又問道:“你知道嗎,柳大哥的師弟在找什麼陰陽人。”
女人看了看一旁乖乖念書的小男孩,才認真迎上我的視線,淚水已濕了臉頰,她輕聲泣訴:“柳師弟是為了我,我死了,就沒人管他了,我想把謙兒交給他的父親。隻有請陰陽人開啟謙兒父親前世今生的記憶,他便會記著我們的情照顧謙兒的。”
“所以,你其實是來找陸子蘇的,對吧?”她不言語,眼中卻是充滿了不可思議。前前後後的事,我頓時徹底解悟,我抓緊了她的手,撫著她的背,道:“含楓,我知道,你是個好女人,我會幫你的!”
我清楚的看見她沒有十分驚喜,而是皺著眉頭說了聲:“謝謝。”
每次從二樓下來,陸子蘇都會在樓梯下繃緊眼神,仔細盯著我,好似怕我會馬上消失似的。以前,我還有些欣喜他是擔心我,可如今,我明白,心頭的酸澀隻因為——他擔心的是另一個人。
“你愛的人是楚含楓,楚含楓才是你的妻子。”
他頓時收斂了素日裏的冷冽,眼裏滿是恐懼,右手抓上我的肩膀,又佯裝平靜地說道:“紫瀾,胡說什麼呢!對了,我見你總是去閣上,你要喜歡,我讓人將那兒收拾出來,給你當書房用。”
“陸子蘇,陸子蘇……我從來都不認識這樣一個人,你醒醒,我是李紫瀾,不是楚含楓!”為什麼到現在你還在哄我,你的女人就在你身邊,你為什麼還要來招惹我。
他一把將我裹進懷裏,我從不知道,他有這般大的力氣,他似乎也在懼怕什麼,怕極了。
“紫瀾,紫瀾,我知道,你叫李紫瀾,你是我的妻。”
我拽著他上了二樓,進了那個隻有一堆枯柴和一堆幹草的房間。我牽來含楓的手,走近陸子蘇,告訴他:“陸子蘇,你認識她嗎?”我沒看到陸子蘇身上的反應,但他似乎沒什麼反應。含楓一下愣地天崩地裂,等她回過神來要擁住陸子蘇時,陸子蘇一把將我拉出了柴房。
“紫瀾,我知道是我不對,我不該不擇手段地強行娶你,你恨我,你罵我,但別離開我,我愛你,真的愛你,你永遠都是我的妻。”
我從小到大都沒有談過戀愛,因為看過太多悲劇收場的愛情,一直對自己的心設了千層防備。但是這一次,我快真的想要愛了,這樣優秀又對自己百般好的人,怎能不愛呢,我譏笑著自己的貪心!我知道,他不屬於我,他的愛也不屬於我。我也知道,真正的愛對我來說就是一場生死浩劫,如若不想讓自己在痛苦中永遠墮落,隻有在還未死心塌地的時候——放手。
我轉身去房間倒了一杯咖啡,遞給陸子蘇,我們靜靜坐在那架秋千上,這是陸子蘇做的,給含楓做的。
我將柳大哥講的故事講給陸子蘇聽。
“陸子蘇,那個人是你嗎?”
男人反倒激紅了臉,抱著我,開心地笑著:“你記得,你都記得!”他又摸了摸我的臉,說道:“紫瀾,其實你就是含楓,含楓就是紫瀾。”
“你說什麼!”
“你跳崖自盡,我在空相寺修行三年,主持大師說我有慧根,但塵緣未盡,所以給我指了條斷塵緣的路。他給了我一個信物,讓我去了青業寺。青業寺住著一個怪人,他可以讓我來找你。你知道嗎?我一直在等你出現,可你出現了卻不再認識我,我沒有辦法,用了一些……手段,逼迫你做了我的妻。”他臉上恐懼的神情像個失去糖果的孩子。
“什麼手段?”
陸子蘇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娓娓道來個中緣由:“我自小沒見過母親的模樣,在毫無人情味的家庭長大,受盡了世間苦楚與心酸。我的一生,自從遇見你,才有了生命的氣息,就是在這棟房子,我們度過了最幸福的時光。可是命運總樂於把人耍的團團轉,知道你跳崖之後,我悲痛欲絕,出了家,為你超度。後來到了青業寺,有一個怪人自稱是陰陽師,他說他能幫我找到你。”
陸子蘇說到這,有些不忍繼續,但迫不得已,仍一一道出。
“本來你的此生我無權幹預,但我實在太想念你,便請陰陽師幫我保存我前世今生的記憶,與你續一世夫妻緣分。”
“嗬!”聽到這樣的駭文我該要多驚訝才好!他凝視著我的瞳孔像深邃不見底的隧道,把我所有的清醒都榨幹。“你這個自私的人,你想圓你的夢,卻驚擾了我的夢,亂了我的心,毀了我的生活。”
“紫瀾,你與含楓相同,卻又有些不同,可我愛你,不管是以前溫柔的你,還是現在可愛的你,都已經在我心裏留下深深的烙印。”
我明白,卻唯有冷笑,當我終於打開心房,向這個男人說愛的時候,他已經不屬於我,可笑的是,還讓我知道,他從來不屬於我。我認真地摸著他的臉,這麼好看的臉,我幾乎沒怎麼好好看過,沒好好記著。陸子蘇,我想要你愛我,我寧願不是你的唯一,但我不想你把我當做別人來愛。
下定要離開他的決心,我貪婪地問著一些我從沒想過要問他的話。
“陸子蘇,你為什麼愛我?”
“傻丫頭,你從來不知道你有多好!對我來說,你真的很重要!”
我真是欲哭無淚。
含楓是陸子蘇黯淡的情感世界裏一縷暖暖的陽光。她為他,她愛他,超越了人世阻隔,超越了生死。
而我,自從嫁給他以來,或許因為他那“特別的手段”而對他沒什麼好感,常冷眼相待。盡管他對我照顧的無微不至,我偶爾還是會斥責他。我李紫瀾,有什麼值得他愛。
“陸子蘇,好好珍惜,我不是你愛的那個人,楚含楓當年——沒死。”
是不是,在不同時空裏的你我,都可以算作夢魘。如果可以,想必可以,陸子蘇,謝謝你,但是對不起。
我使勁力氣要睜開眼睛,可明明世界就這麼清晰,靈魂卻沉沉地往下墜,可惡的陰陽師,你又在作什麼妖!眼前,他一如既往地倚床而待,如此寵溺的眼神。
他摸上我的臉,笑道:“紫瀾,你是真的,我也是真的,不要不相信,你是我的妻。紫瀾,等我回來。”
他摸著我臉的觸感,有點甜蜜,有點——微弱。臉?那個女人的臉?我趕忙闖進柴房,撥開那女人臉頰上的發絲,才明白。為什麼我看見含楓感覺很熟悉,看著她就像看著自己。我摸摸自己的臉,才明白陸子蘇的執著,隻因這樣不屬於自己的臉。
那身體,是不是也不屬於自己。嗬嗬,陸子蘇,你了一場夙願,奪走了我的心,也奪走了我的身。
我扶起蹲在地上低泣的含楓,擦去她的淚,輕聲說道:“我知道,我不是你的輪回,我也說過,我會幫你的。”
“他本是來找我的,卻遇見了你。”這是楚含楓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那個女人徐步走下閣樓,陸子蘇依然站在樓梯口,看著女人牽著兒子走來,他眼神溫柔平緩,牽起謙兒的另一隻小手,轉身,離去,消失在那片叢林深處。
驀然,身體似乎撐不住心的重量,我靜靜伏在木地板上,心想著歇息稍許。偌大的別墅,人都走了,不是該越發靜謐嗎!可是耳邊好吵,別吵,讓紫瀾歇會兒——
“紫瀾……紫瀾……”
“都怪我,姐姐救我的時候天花頂上一塊板突然掉下來,姐姐把我狠狠護在懷裏……”
“患者得救比較及時,身體上燒傷都是輕度燒傷,外敷內服藥治療即可,隻是麵部燒傷嚴重,植皮手術之後會改變原來的樣子,以後麵部動作可能會受到局限。而且由於木板恰恰擊中患者頭部,從目前患者恢複的狀況來看,很有可能醒後會出現解離性失憶症的症狀……”
“解離性失憶症……”
生活又平靜地像一潭死水,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父母好似什麼事兒也沒發生過一般,打電話問我工作如何,累不累,早點談個男朋友,白雪比你小一歲,孩子都能滿院跑。
畢業,工作,旅行……
陸子蘇,如若不是那棟別墅,那架秋千,那裏的一草一木,我怎會相信隻是解離性失憶症。閣樓上的中門微開,再次走進去,從地磚到書桌書櫃,都落滿厚重的塵土。而西閣那鎖鏈層層的香色大門,微微透著光,我卻已經沒有勇氣再去掀開。
幾番顛沛流離,他又跪在青業寺佛堂下,雙手合十,等待著刀起發落。秋風瑟瑟,正應和著他在佛門前的懺悔。
佛說,含楓的愛,含楓的死,像一道魔障,橫在他心裏。
佛說,他是著了魔,才奪取紫瀾一生的宿命。
佛說,他因含楓遇見紫瀾,卻因紫瀾邂逅愛情。
佛說,怎能在佛前談情說愛,求你的姻緣。
佛說,……
“施主兩次出家兩次還俗……”
“這次,再不會反複——我想解開魔障,為我的宿命尋一場有關她的未來。”
魚硯秋看了看葉修羅,甚是開心,淺淺笑道:“原來,小修下輩子,下下輩子,還是我魚硯秋的人。”
當最後一幕出現的時候,莫野整個人都震驚了,這不正是夢中老夢見的那兩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