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1 / 3)

賈述生乘車一駛出場區上了友誼路,便催促司機加快速度。車子剛駛上一個小坡,他側臉看著路旁的莊稼,發現一片大豆地邊的拖拉機旁有四個熟悉的人影兒。他讓司機把車子放慢,細一看,不錯,是小穎,還有二妮和她的丈夫席小二和原一隊機耕隊長薑禹。他讓車靠右側停在路邊,邁過路溝走了過去。

“喂……”賈述生見小穎發現自己走來,哈腰要進拖拉機,大邁幾步喊,“小穎,慢上拖拉機。”他招著手走了過去。

小穎隻好把跨上鏈軌的腳又收回來,若無其事地撣著褲角上的泥灰。席小二、馮二妮、薑禹都迎上去和賈述生握手打招呼。這個說,知道你來開現場會,想去看你,那麼多領導也湊不上邊兒;那個說,怕你忙,也沒啥正經事兒,想看看你,怕耽誤你的正事兒。

“噢噢噢……”賈述生應酬地點著頭,笑笑,顧不得和他們搭訕,直衝小穎問,“小穎,怎麼,我特約你參加現場會怎麼不到會呢?”

“嗬,”小穎尷尬地一笑低下了頭,“我是搞農作物課題研究的,也不懂什麼體製改革、調整結構那些東西,去也是浪費時間。”其實,她也想去,隻覺得見了賈述生、還有連喜他們,不知說什麼好。前兩年,曾有一大陣子,非議像生了翅膀一樣到處都是,把小穎窩囊得夠嗆,她實在是不願意在這麼多人麵前亮相。

賈述生見小穎說話灰冷,上去拍拍她的肩膀說:“小穎,自從你和嘉嘉鬧了場風波,我總想找你談一談,可你總是躲著我。是不是因為嘉嘉,連我這個叔叔也不認了?啊?”

小穎瞧一眼賈述生,立刻回避開搖了搖頭。其實,她對賈述生沒一點怨氣。還是麵部毀容住院的日子,她就聽說,場公安局局長想討好賈述生,在審理案情時故意往小穎身上潑髒水,為嘉嘉開脫。賈述生氣得拍桌子大發雷霆,執意要按規定教養嘉嘉。後來馬春霞哭鬧,小樺哭,又是公安局長出主意,處理教養嘉嘉一年,保外就醫,在這種情況下,賈述生心也軟了,聽說還掉過眼淚,這些,小穎都理解了。他們畢竟是父女呀,血脈相通呀,再大的幹部也有親情,像賈述生這樣的,可能就少見了。

“賈書記,”二妮一聽賈述生問話,沉不住氣了,“你們當大幹部的真是夠坦率的,事兒過去這些年了,怎麼專往舊傷疤處捅,哪壺不開提哪壺,不能說點兒別的呀……”二妮嘴快心軟,小穎被燒傷時,曾跑到醫院哭了一場又一場。她見賈述生苦笑,一咧嘴說:“賈書記,我說這話是不見外,你別生氣。”

“二妮,你不知道,這幾年,小穎一直躲著我,我倆是第一次這樣麵對麵說話呢。”賈述生說。“有一次,我到宿舍去看她,小穎一聽是我,關緊門不開,隔不久,聽說她回光榮了,我趕到她家,她聽我叫門,躲進自己臥室裏鎖上門,趴在床上嗚嗚哭了起來。打那,我就沒再主動找小穎。”他瞧瞧小穎,“小穎,這回挺好,沒躲我,哦,不,也許是想躲沒處躲了。”他說完笑了笑。

“小穎……”二妮上去說,“我都知道,你賈叔對你好,烤土豆、燒地瓜,一碼是一碼呀。”她見小穎不介意,說,“我們這些歲數大的人誰不知道,你爸爸和賈書記從抗美援朝戰場到北大荒,好得就像穿一條褲子,像一個人似的,有點兒這個那個的,說說透亮話就過去了,這是現在我說這話,那時候……對了,可能你們大知識分子和我們就是不一樣,你明明白白告訴嘉嘉,方連喜有什麼了不起的,金人呀,玉體呀,咱這裏池不淺,廟不小,像連喜這樣的人不有的是呀……等有空我給你們講講我們當年搞對象,肯就肯,不肯就不肯,也別粘粘乎乎的,什麼了不起的,事就出在這上。”

薑禹說:“要不,你的屁股怎麼讓黑瞎子舔了呢!”

大家都笑了。

“二妮,行了,行了!”席小二見二妮又耍貧嘴,截住了她的話。

賈述生止住笑說:“小穎,來小江南農場好幾年了,我看,回光榮吧,你爸爸想你呀。”

“我是想回去呀,光榮的科研環境也行了,”小穎打開了話匣子,“我剛想回光榮,你們又把我媽媽調到小江南來了,我要走了,我媽媽不也想我嘛……”

這幾年,小穎躲著賈述生,倒不是從心裏對他有意見,主要有點微妙的姑娘心理:擔心賈述生站在嘉嘉的立場上,也像馬春霞那樣,瞧不起自己。別看他有行動,對嘉嘉不滿,嘴上是那麼說,常聽人說,當今的官兒都在變,會裝洋相的不是少數。又一想,有些不好意思,看來,賈書記不是那種人,自己小心眼兒了。

賈述生瞧瞧薑禹,又瞧瞧二妮和席小二問:“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賈書記……”薑禹指指拖拉機牽引的旋轉鋤說,“光榮農場油廠從去年就論證那學生豆奶,小穎聽說這個項目很有希望,琢磨著大豆應該怎麼提高產量,去年研究出了大豆大壟寬台密植高產栽培技術,在實驗室裏取得初步成功,今年在二妮的承包田裏大麵積推廣,”他說著指指旋轉鋤說,“這不,正在中耕二遍。”

賈述生這才注意,腳下綠油油的豆苗田裏,不管是壟還是播法都與傳統的不一樣。

“小穎,”賈述生興奮起來,“你的科研領先,可給咱北大荒創造老大效益了,有人說,你發明的稻殼無土育秧、玉米原茬卡種大豆、北大荒香米新品種,僅這幾年,比較效益已達五億多元,不光賈叔感謝你,北大荒人民都感謝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