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眼看他,嘲諷地笑笑:“嗬嗬,真好笑,我的夫君都死了,我上哪兒有孩子去?”
秦天的聲音越發低沉,豐潤的嘴唇有些幹枯失色,微微地打著哆嗦:“別這樣……阿星,我會照顧你一輩子的……求你了,別這樣……”
我的夫君屍骨未寒,他卻要我琵琶別抱,嗬嗬,真不愧是我的生死之交啊!
我不再看他,緩緩地閉上眼睛,翻了半個身,側身朝著床裏,輕聲道:“都出去吧,我要睡了。”
秦天傾身過來,掰住我的肩膀,輕聲喚道:“阿星,你……”
我不耐煩了,厲聲低斥:“出去!”
肩膀上的手微一施力,握了片刻,又鬆開了,隨後,腳步聲響起,緊接著,房中一片死寂。
一連三天,秦天日日都來,不外乎說些什麼讓我保全自身、會照顧我一輩子、不計較我從前的任何事情,心甘情願娶我為太子妃的話。
我懶得聽,隻要他一來,我就側身朝著床裏裝睡,我知道他看得出我的回避,但他卻絲毫沒有退意,仍是日日前來。
“阿星,你有沒有想過,若你真有個三長兩短,你的朋友要怎麼辦?蘇幕遮又瞎又瘸,倩兒又那麼在乎你,你真的要不顧他們的感受執意如此麼?”
秦天沉默了許久,終於拋出了殺手鐧。
這個問題我已經竭力回避了,我不敢想若是我死了,蘇幕遮會怎樣,龍泉會怎樣,倩兒會怎樣,可若是要我活,那麼我的孩兒就要死,我怎能殺了我的孩兒?
但秦天卻容不得我退避,他終於沒了耐心,直接將最令我難堪的問題拋在我麵前。
我閉著眼睛,死死咬著嘴唇假裝平靜,雖然我心裏很想嚎啕大哭,很想一死了之。
過了好大一會子,秦天的腳步聲響起,漸漸遠了。
他一出去,我這才敢哭出聲來。
我怨,我恨,我悲憤欲絕。
可我卻不知該怨誰,該恨誰。
這一切到底是誰造成的?
若我不來秦國,蘭舟不會死,龍泉不會悲痛欲絕,可若不來秦國,我就會死。
這一切的起源是三國來朝,雲都遇刺,我與秦天結成了生死之交,他送我玉佩,才會有了我身中血咒、不得不來秦國的事情。
可再往上推,若王人傑不將我送進皇宮冒充太子,我又如何會認識秦天?
如此說來,事情還要再往上推,那便是王人傑殺人夫、奪人、妻,然後就推到了十八年前我生父生母於雲楚大戰中為國效力,被王人傑那廝惦記上了。
這麼說,我的悲劇是從我娘還沒懷上我時就已經開始了。
這樣說來,我該怨恨誰?
這麼想了一圈,我心裏煩亂如麻,久久不能平靜。
臥床太久,身子骨都僵了,於安胎大是不利。我肚子裏的孩子雖不知還能保多久,但我總是要盡力的。我起了身,趿拉著繡鞋撐著腰肢緩步朝房門外走去。
鬆風堂是太子府最大、最好的客院,占地極廣,屋舍又多,房屋的建築格局成四合院形,中間是一個很大的花園。
今日陽光極好,也不知是為什麼,每每我覺得心煩意亂的時候,天氣總是好得出奇。興許是心裏的晦暗太深了,需要些陽光來衝淡吧!
如今正是九月中旬,院子裏開得最盛的就要數菊、花、桂花和木槿、秋海棠了,菊花花團錦簇,桂花香氣宜人,木槿紅白粉色各異,在枝頭迎風招搖。
我走得累了,在一株木槿下停了腳步,木槿樹下種了一叢茂盛的秋海棠,有半人多高,大團大團的紅花開得極致耀眼。
我緩緩蹲下身子,背靠著花壇邊緣坐下,掐了一叢秋海棠拿在手中把玩,心裏卻止不住地落寞起來。
這樣好的花,一場霜下來,便都枯萎了吧!
有句話叫做“花無百日紅”,說的真是太對了。再好的花都有凋零的那一日,再好的人也都有終結的時候。
秋日豔陽曬在身上,暖洋洋的讓人直犯迷糊,我靜靜地坐著,恍然間有一種錯覺,仿佛我如今仍舊身在長安宮,正躺在我那張金絲楠木貴妃榻上,吃著南方進貢的時鮮水果,喝著西域進貢的葡萄酒,時不時還能調侃歸雁幾句。
就在我迷迷糊糊快睡著的時候,突然有一陣腳步聲傳來,隨即,是兩個男子的對話。
直到現在我才知道,原來,我是真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