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王上,事已查明,霍戰的確是集結了大量的舊部,甚至通聯北嶽殘黨,蓄意謀反。”烽神立在大殿中央,聲音沉而有力。半晌未曾聽見慕連城回應,他抬起頭,隻見慕連城正手握著奏章,一順不順地盯著那一頁,始終未曾翻過。便知是走了神,趕忙小聲開口道:“王上。”
慕連城回過神來,望向烽神,緩緩開口道:“可是證據確鑿?”
烽神答:“當場人贓並獲,北嶽殘黨的頭領已收押天牢,可是這霍戰……”
慕連城的腦海裏瞬間閃過那日霍南煙離去時決絕的神情,那般的冷漠,那般的令人無從靠近,他已然做到了極致,可是她卻從未想過要給他任何機會。罔顧自己始終這般顧念她的情緒,不舍得她苦,不舍得她痛。可是……
如今自己身在高位,有些事總是不能忘的。
他正了正神色,半晌方才開口:“先將霍戰圈禁在霍府。”
早知便會是這樣的結果,他絕不可能去做任何傷害那人的事。這是起先自己便料到的。烽神福身應了個“是”,便轉身退了出去。
烽神方才離去,便聽見門口傳來蘇寧海的通傳聲:“王上,西涼王求見。”
西涼王葉競天,雖將江山一並托付給了慕連城,打算隱退,但在天下大一統之時。為報答其信任之心,慕連城便封了他西涼王,仍管轄原西涼國的一切。隻是老人家不肯,便一直賴在這宮中偷享清閑。慕連城待其如父,聽聞通傳,趕忙起身相迎。
葉競天倒也從未客套,進門入了座,便開口道:“連城,叔父今日前來有一事要與你商議。”
“叔父請將,連城必當竭盡全力。”
葉競天聞言搖頭:“並非你心中所想,如今大局已定,你既為王,便應隨了為王的規矩,天下美色千萬,何苦苦守一支。”
這話雖未挑明,但意思已是十分清晰的了。
慕連城皺眉不語,但聞葉競天繼續開口道:“叔父年歲已老,又逢老年喪子,你知我一向視你為己出,所以,你當成全叔父的一番心思啊!”
慕連城張了張嘴,他很想親口告訴眼前這個白發蒼蒼神色淒哀的老人,他的兒子並沒有死。可是,他不能。這是他對葉尊的承諾,並且他堅信,這個真相,葉尊總有一日會親自向父親澄清。他沉了口氣,開口道:“連城明白。”
葉競天聞言大喜,當下將此事攬在自己身上,便興衝衝離去。留下慕連城一個人坐在大殿之內,用手撐住額頭。總會有這一天,原本是極為抗拒的,而如今……
慕連城想起霍南煙冷漠的臉。
如今,怕是她早已不在乎了。那麼自己還在糾纏些什麼?!
南煜元年,十月初七,滿朝文武聯名上書,請慕連城立即處斬東陵王室,以永絕後患。慕連城允旨三日後處決。
行刑前一日,霍南煙再次提著酒盞來到明鏡台。但見東方烈早已安坐在院子裏,望向門口。仿佛早已知道她會來。霍南煙緩步走到他麵前,看著他一臉淡定從容的神情,想起適才自己不知該如何開口的窘迫,不由得自嘲地笑出來。
東方烈接過她手中的酒盞,兀自倒起了酒,也笑著開口道:“怎麼,以為我會哭著喊著不甘心麼?”
霍南煙在他對麵坐下來:“我想過很多種可能,可是每一個都不妥,現在才明白,這樣的神色,才是最適合你的。”
他望著她的笑臉,有那麼一瞬間的失神,直到她察覺到他的目光抬起頭,他才低下頭去,輕聲開口道:“楊隆歸順了慕連城,使得伊伊得以逃過一劫,如是,我本是無所掛牽的,求個灑脫。可是,剛剛卻忽然有那麼一瞬間讓我覺得舍不得。”
霍南煙望著此刻的東方烈,心生出大片的感慨來,他終究是善良的。在這樣的時刻,他並沒有怨怪楊隆的背棄,反而慶幸楊伊能夠因此而活下來。或許,從前的自己,是當真誤解了他。
“倘若……”
“不要說。”東方烈打斷霍南煙的話,月色中那英俊的臉上亮如星鬥的眸子裏是那麼深刻的決絕,“你一向清楚,從來便沒有倘若。”
霍南煙低下頭,隻聽他繼續開口道:“我從未後悔過去對你所做的一切,即便是曾傷害了你的,也是當時唯一的選擇,就算當真可以重來,我還會那樣做。所以,我並不需要倘若。”
他將手中的酒盞舉起:“今日,我當是感謝慕連城的,他竟會讓你來送我最後一程。算是全了我最後的心願。成王敗寇,古之訓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