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天涯水湄 生死相隨(1 / 1)

“隻是很顯然,他並沒能求得你的原諒。”東方烈望著她,“你如今對他,便如曾經對我,我可是猜對了?”

霍南煙驚醒,的確如此,便如一個完整的圓,萬事到頭,卻又回到起點。隻是這一次,是生生撕扯的疼痛,令她無法自拔。

“有多愛,便有多恨。”東方烈仰頭,將杯中酒飲盡。

“最後一次,與我同醉吧。瞧瞧這醉生夢死,究竟是否當真有其神效。”他仰頭望向頭頂的月,一如他們第一次同飲時那般明亮。

“我這一生唯一的虧欠,是你姐姐。”他忽然開口,“那樣美好的女子,本不該是這樣的結局。生如煙花焚城,灰燼無聲,卻曾是夜空中最美的綻放。你理當恨我。”

他轉過頭望著她,臉上又閃現出帝王的狠絕與堅毅:“煙兒,你理當恨我。”

“若是不能愛,便恨吧。”

至少我還能在你心裏占有一席之地,你還會永久地將我銘記。這樣我的死,便不會太過悲戚。

霍南煙如何不懂,那一刻,她的眼眶有微微的濕熱。仰頭將杯中酒飲盡。

“世間種種,有誰,可葬吾愴,笑天地虛妄,吾心狂。”東方烈言罷,仰天長笑,那笑聲仿佛能夠直抵天之盡頭。恒久地回蕩在穹宇之上。

南煜元年秋,東陵王東方烈被賜自盡,念其生性坦蕩,特準入葬。

——摘自《天和誌?南煜卷》

多情隻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

提筆書罷,朱唇輕抿,卻是笑出聲來。那淒然的神色裏,明明掛著點點淚,卻惟獨是嘴角的笑意襯出幾分釋然。便是到了這一日,依舊不能放下。

她緩緩轉過頭,望向身後始終默默看著她未曾多言一字的女子,兀自搖了搖頭,方才緩緩開口道:“王後娘娘今日來,必是有什麼指教吧!”言語間的聲調,極具諷刺。與臉上不甘的苦澀笑意相合,倒是看得人心裏生生的別扭起來。

霍南煙對這語氣全然不理,隻是開口應道:“何苦這般譏嘲於我,你我本就不同,從沒有理由要求我們必須同感同受。”

楊伊愣了愣,臉上的神色,漸漸地越發悲戚起來:“憑什麼?你告訴我,憑什麼?”她抬起頭望向對麵的霍南煙,“為何你對他全然不上心,卻能得到他百般千般的疼愛,而我,至死,他都不曾給過我哪怕是一次真心的笑。”

“他怎麼可以這般吝嗇。怎麼可以呢?”她沒有哭,隻是目光空洞地望向前方,腦海裏不斷地閃過這些年與那人在一起的每一份每一秒。

原來,竟是從不曾忘。

從我嫁給你,至今的點點滴滴,我以為我已然不再在意,可是,卻在你永遠離開我的這一刻,變得如此清晰。

從不曾知曉自己的記性竟這般好,好到無論如何都不能將你忘掉。

王上啊王上,你可曾想過在你身後,還有我在為你不住地流淚。我的後半生,注定要守著與你的點滴過往聊以慰藉,生在回憶中,死在回憶中,如此,可是順了你的意?!

霍南煙看著她呆愣出神的身影,勾起了自己心裏隱隱作痛的某一根神經,不願再多看一眼,隻別過頭去,輕聲開口道:“我來,是向你轉達他去前留給你的最後一句話。”

“世事已過,任其修遠。卿本佳人,且失且忘。”

竟是這一句。

楊伊閉上眼,你這是在叫我遺忘麼,勸我將過去的一切都忘記,好重新開始麼!

“夫人,”她依舊叫她夫人,便是不知該用什麼來稱呼她,隻得這樣開口,“無論你信與不信,他竟從未怪罪你父的叛離,反而兀自慶幸,還好你父帶走了你!”

“至死,他都不曾怨怪你分毫,你可安心了。”不願多留,霍南煙最後看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楊伊,大步走出門去。

在她離開的那一刹那,隱約感覺到了些什麼,或許她早該明白,楊伊是個什麼樣的女子。

翌日,宮外傳來消息,禮部尚書楊隆之女,投湖自盡。

那湖水,與宮中汜水相連。一縷香魂,最終還是無法自這高牆金瓦中離去,亦或是,她本就想回來。舍不得,舍不得理他而去,舍不得他殘留的氣息,更舍不得,圈在城內,隻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回憶。

如此,便成就了真正的生死相依吧。

霍南煙想,天涯水湄,雲雨朝歌,唱的也不過就是這樣一場傳奇吧。

可是,自己呢?

宮中選秀進行的很快,在葉競天的操持下,不過月餘便選了十餘名女子入宮。原本空蕩的後宮一時又熱鬧起來。而心,卻是死寂的。

慕連城看著眼前來來往往的各色美人,心裏卻全然不做這樣想。喧鬧的酒會上,是各位佳麗大展風姿的好時機,可是她們唯一的觀眾,卻早已失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