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籌交錯與輕歌豔舞交相輝映在大殿之內,在葉競天的操持下這新進宮的十餘名女子都是頂尖的美人,每一個都是傾城之姿。如今宮裏設宴,便是美女雲集於此,初次拜見王上。場下大臣早已沉醉在這樣的歌舞聲色中,卻惟獨席上的九五之尊。
鳳闕宮內,笙墨掌了燈,在紫銅香爐裏複又添了一把檀香,這才走到屋內,隻見霍南煙正手持金剪小心地剪著那燃著的燭心。閃爍的燭焰將她纖瘦的身影投射到牆上,隨著火光一跳一跳的,卻隱隱籠上一層寂寞。
笙墨將手中的參茶放下,這才轉身開口道:“小姐,把參茶喝了便早些安寢吧!”
霍南煙轉過頭望向她,臉上帶著不曾深入眼底的笑意道:“知道了,端過來吧。”
這是霍南煙這些日子以來第一次如此順從,笙墨喜出望外,趕忙將參茶端到跟前去,接著開口道:“小姐還想吃點什麼,小廚房裏剛備了最好的點心,全宮上下隻有我們鳳闕宮才有的點心呢!”
霍南煙在窗邊坐下來,望向遠處,那燈火通明的宮殿在夜色中尤為耀眼,淺飲了一口參茶,這才抬起頭問道:“笙墨,宮裏這是在做什麼?怎如此熱鬧?”
這一問,倒叫笙墨沒法開口了,片刻未得回答,霍南煙轉頭望向笙墨,一見她的神情,心下便清楚了幾分,隻開口道:“新晉的秀女們你可曾見了?”
笙墨聞言一驚,趕忙開口道:“未曾,本就是沒什麼緊要的小人物,連王上都是今晚第一次見,明兒一早一眾人等還要來向小姐您請安,有什麼急的。”
霍南煙搖頭,將手中的參茶放下:“你明兒一早便去回了王上,告訴這些秀女們不必來請安了。我這王後總也是做不長的,本就沒這個極富貴的命,遲早是要辭了去給別人做的。”
“呸呸呸,小姐說的這是什麼話,本就是富貴的命,一生至此早該不受任何愁苦侵擾了。怎會這樣說道自己。小姐……”
“好了好了,”霍南煙打斷了笙墨的嘮叨,疲憊不堪地開口,“我累了,想睡了。”
笙墨服侍霍南煙上床睡下,方才退了出去。便在她合上寢殿大門的那一刹那,床上的霍南煙複又緩緩睜開了眼睛。
本是極累的,卻輾轉反側地睡不著。每每閉上眼便是那漫天幕的灼紅琉璃燈,那時自己風光出嫁,饒是風光,卻不是心裏的願景。而如今,自己的“願景”,卻在別人身上轟轟烈烈地上演了。
那些姑娘一定是美的,牡丹芍藥、茉莉菊香,百花爭豔一般競相綻放。她們對那人,也定是極好的,不似自己這般,麵色冰冷,言語諷刺。他該是很喜歡與她們在一起才對吧。她不知道。
如今,她已不再那麼了解他。
她本是該高興的,因為他曾親口告訴她,她從來不在他的計劃裏。這從兒時一起至今的種種,都不曾是處心積慮的欺騙。而如今,又如自己希冀的那般,他終究走進了的別的女子的生命,從此與自己無關。可是為什麼,心裏還是會這般的隱隱作痛。
好像缺失了某一個重要的部分,無論如何都不能平複。
她緩緩閉上眼,睡吧,若是可以永遠睡不醒,該有多好。
如此,此生已無所求,除卻哥哥的仇,自己已再無所求了吧。
竟還是仇恨。
從邁入宮廷的門檻,便是仇恨,如今伴著自己的,竟原隻有仇恨。
絲竹聲由遠及近傳來,慕連城仰頭飲盡杯中酒,餘光瞥見那跪於殿中的女子,便是霓裳廣袖,柔韌的腰肢,動情地舞蹈。然後,他的目光漸漸地定在那女子的身上。火紅的衣裙拂袖輕揚,那眉間桃金色的花鈿妖冶異常,輕轉著身姿赤腳而舞,那一刹那,他仿佛聽見了誰的笑聲,那般清澈。她說:“連城,你若喜歡,南煙願每日舞給你看!”
那展開的笑顏是那麼的純粹,不含一絲雜質,那時候,他不是高高在上的王,她仍舊是在自己庇護下的小丫頭,她的生命中尚不曾經曆任何的血腥恐懼,生死離別。他也不曾滿手沾滿鮮血,踩著眾人的屍首踏上這九五之巔。
他緩緩朝那大殿中的女子伸出手,那女子大喜過望,挑釁地望向周圍的女子,然後小心地踏著輕輕的腳步朝他走來,在握住他伸出的手的那一刻,驟然一個轉身,輕巧地坐在他的懷裏,吐氣如蘭,聲音宛若黃鶯:“王上——”
便是這一語驚醒夢中人。
慕連城驟然回過神,猛地將懷裏的女子推倒在地,眸色間的憤怒是那麼的繁盛而明顯:“誰準你穿紅色衣裙的!”
那女子不知何故引得君王大怒,趕忙爬到中間跪下來連連求饒:“王上恕罪,王上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