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連城端起桌上的酒盞仰頭一飲而盡，別過頭不願去看跪在眼前的那紅衣女子，一旁立著的蘇寧海當下領會了王上主子的心思，開口道：“還不趕快拉下去，逐出宮去。”
大殿內頓時響起了女子哭號的聲音，慕連城不悅地皺了皺眉，半晌轉過頭道：“散了吧。”
言罷起身，離去前，轉頭複又開口道：“蘇寧海，傳朕旨意，即日起後宮中除王後外，所有女眷不得穿戴紅色，如有違者，斬立決！”
這最後三個字長久地回蕩在大殿之內，直至慕連城離去多時，眾人才回過神來。
再像，都不是她。
他容不得任何人玷汙她在他腦海中的印象，或者，他隻是怕，怕太多的旁人，會讓他見見忘記了她的模樣。怎麼會這樣？他一向是那般確定，她就在那裏，永遠都會在。
可是，她的心裏，卻再容不下他。
“王上，”蘇寧海急切的聲音打斷了慕連城的思緒，他轉過頭望向蘇寧海的方向，隻聽他繼續開口道：“烽神將軍在門外求見。”
慕連城皺眉：“有什麼事明日再報！”話音剛落，便聽見門外傳來烽神的聲音，“王上，事關緊急，容臣進殿明稟！”
慕連城聞言擺了擺手，蘇寧海趕忙出去將烽神請進來，隨後退出大殿，將殿門關好。
“王上，”烽神屈膝而跪，“霍戰自盡了！”
聞言，慕連城猛然站起身，臉上的驚訝之色越發深刻。
“今日一早，霍戰服下了從府外私運進來的毒藥，如今已然奄奄一息，臣未及稟報便先帶了最好的太醫過去，可是，已經來不及，現下隻剩下一口氣拖著，說是要見王後娘娘最後一麵！”烽神的聲音如巨浪掀翻在慕連城的心底，片刻他回過神，沉聲開口道：“馬上去接王後娘娘，朕也一同前往！”
霍府。
若不是身旁笙墨的攙扶，霍南煙幾乎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邁開腳步。
這算是懲罰麼，懲罰自己如今的處境之高，高處不勝寒，可是這寒，緣何要用至親的鮮血來證明。
該如何麵對，麵對父親的離世，麵對至死都無法洗脫的罪孽。
是自己背叛了麼？難道真的是麼？
那麼，又是誰背叛了自己，將自己推到了如此的境地……
細細想來，這路，竟原是自己選的。
霍南煙立在房門口，看著門內跪著的一眾太醫，終於深吸了一口氣，邁入了屋內。眾人見狀相繼退出門外，滿室的藥香鑽進她深邃的眼，瞬間催生出大片的淚意來。
“父親。”霍南煙在床邊跪了下來，看著床上奄奄一息的老人，仿佛往昔所有的疼愛都在一瞬間湧入了腦海，即便是最終逼迫她變成自己不想成為的人，即便是有隱隱的利用，與這排山倒海而來的記憶相比，都是那麼的微不足道。開了口，隻剩下顫抖的一聲：“煙兒來遲了。”
霍戰艱難地睜開眼睛，在目光觸及到霍南煙身影的那一刹那，驟然綻出幾絲精光來，仿佛是回光返照一般精神起來，他望著她，然後緩緩開口，一字一頓道：“我絕不原諒你。”
我絕不原諒你。
霍南煙緩緩閉上眼，果然是這樣。
早已料到的結局。
她強忍著眼眶裏幾欲落下的淚水，開口道：“煙兒明白，是煙兒不孝，才讓父親如此失望。”
霍戰看著緩緩低下頭的自己最為疼愛的女兒，亦是滿懷悲戚的。他歎息著伸出手，如兒時那般輕撫她的頭發，語氣似乎有所緩和地開口道：“煙兒，霍氏是東陵永遠的忠臣良將，東陵廣大的江山都由我們霍氏的血肉之軀竭力拚搏而來，這裏的每一寸土地，都撒著霍家軍的鮮血。”
“這江山，如今覆了。霍氏便是隻剩下最後一口氣，也當戰鬥到底！”
霍南煙抬起頭看著言語艱難的父親，重重的點頭：“我明白。”
聞言，霍戰的臉上露出一抹滿意的笑容：“這禍本就是我闖下的，我以為自己養的是一隻狼狗，卻不想是最凶狠的白狼，是我葬送了東陵的一切，我已沒有臉麵活在這個世界上。”
“可是煙兒，”他微微轉過頭，盯著霍南煙的眼睛，“父親不能完成的，你可以。”
言罷，便脫力一般地躺了下去，緩緩閉了眼：“煙兒，父親的死，是為了提醒你霍氏的身份意義，我希望你永世銘記！”言罷，便擺了擺手，霍南煙收斂了情緒用力磕了三個頭。這是最後一次跪拜，她明白，父親已不願再與自己多加親近。因為如今自己的身份，竟是家族的背叛者。
便是最後一拜，拜別至親吾父，拜別依依不舍的從前，從此，她的人生便什麼都不剩了。
就在霍南煙出門後的一刹那，霍戰複又睜開眼，冷聲開口道：“出來吧，別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