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箐的眉心蹙了起來,悲劇的不止謝楚,當時在場的,經曆那段時間的她和他們,每個人都很悲劇。
相對而言,隻是受傷,沒有死亡的就得到了最大的幸運。
鬱箐看完一整頁的內容,她習慣性的在思考問題時摩|挲手指。
想象力是個神奇的東西,沒有局限。
隻是昨晚那一出,她和謝楚複合,患難見真情一類,甚至隱婚,那些字眼都跳躍在各個網頁裏麵,被拿來循環議論。
大家靠自己的想象力去編造一個開始,又憑借想象力,將整個故事收尾。
他們是主角,當事人反而是看戲的了。
外麵的走廊有一串腳步聲,鬱箐無意識的抬眼,目光落在門上,像是在等什麼。
然而,進來的是護士。
鬱箐收回目光。
護士例行檢查完,叮囑了邱容一些要注意的,就走了。
“箐箐,”邱容說,“要不要媽給你倒點水。”
鬱箐搖頭,她抬頭問,“媽,你現在住在什麼地方?”
邱容說,“酒店裏。”
鬱箐的眉心蹙的更深,“住我那兒吧。”
“酒店就在附近。”邱容沒同意,“你那邊離醫院遠,不方便。”
鬱箐想說她自己一個人可以,又忍住了。
下午公司特助過來,帶著一些文件,和真誠的問候。
邱容看鬱箐處理文件,不時交代一兩句工作上的事,她搖搖頭,坐在一邊的椅子上,沒去打擾。
同一家醫院,同一層樓,最左邊的病房裏,美國男人正在跟床上麵容蒼白的東方男人說話,旁邊的年輕女孩時不時點頭,都是一臉嚴肅。
“謝,你是銅牆鐵壁嗎?拿自己當盾牌?”
湯姆來回踱步,像隻發脾氣的大猩猩,“這次是你走運,否則你下半輩子就要在……在那個……什麼……”
美國男人舌頭打結。
助理年紀不大,心思通透,她及時順著說,“輪椅。”
湯姆飛快的投過去一個讚賞的眼神,繼續朝床上的人噴唾沫星子,“輪椅上度過。”
足足噴了有將近十來分鍾。
謝楚見自己的經紀人火氣那麼大,語速又快,他終於開口了,“歇會吧,別把舌頭咬了。”
“……”湯姆被口水嗆到。
他扒拉扒拉頭發,垮了肩膀,“謝,這次我們真被你嚇到了。”
助理及時發揮存在感,小雞啄米的點頭。
是嚇到了,她昨晚做噩夢,夢到自己身上出現一個拳頭大小的血洞,被打穿了,謝哥更慘,就是一個馬蜂窩。
醒來她都哭了。
謝楚說,“抱歉。”
他昨晚的確莽撞了,沒顧慮是什麼狀況,也會思考周全。
湯姆吐了口氣,“你太衝動了。”
“當時是什麼情況你不知道嗎?你就沒想過自己會死在裏麵?”
謝楚咳了一聲,不小心牽動身上的傷,他痛的齜牙咧嘴。
還好那時候很混亂,沒來得及去想,因為隻要一想,他就會退縮。
誰會嫌棄自己命長啊?
謝楚說,“鬱箐怎麼樣?”
湯姆沒好氣的回了句,“她沒死。”
“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湯姆翻白眼,“大情聖。”
他昨晚差點嚇瘋,上帝不是每次都會伸手的。
當湯姆看到謝楚往回跑,那一刻,他已經做了最壞的準備。
估計在中國的發展是到頭了。
湯姆瞪著床上一臉淡定的人,“你真該感謝上帝。”
懶的搭理他的陰陽怪氣,謝楚看站在湯姆旁邊的助理,眼神詢問鬱箐的情況。
助理衝他點頭。
那個鬱箐的手術很快就做完了,她昨晚還去看了看,已經穩定了。
助理動動嘴皮子,她想說剛來過來的時候碰到了鬱箐的媽媽,還想說鬱箐就住在這層,出門向右,走走就走到了。
猶豫了一會,助理還是沒說出來。
她覺得湯姆哥是不會說的,肯定會瞞著謝哥。
下一刻,湯姆忽然冒出一句,“鬱箐就住在17a。”
助理,“……”
她扭過臉,又扭回去。
謝楚皮笑肉不笑,“湯姆,你是不是很閑?”
“閑?”湯姆拔高聲音,他哼道,“昨晚開始到現在,我的手機就快被國內的電話打爆了。”
謝楚說,“那你一副等著看我笑話的樣子幹什麼?”
被戳中心思,湯姆語塞。
“我是想告訴你,她早就醒了,沒問你的事。”
聽出來了名堂,謝楚說,“湯姆,你今天是不是沒吃藥?”
他朝助理說,“帶湯姆去吃藥。”
“……”湯姆說,“謝,不說笑了,你知道嗎,你的女粉絲們哭慘了,有的可能在趕過來的路上,有的已經在醫院外麵了。”
謝楚皺眉,“幫我照顧一下,告訴她們,我沒什麼事。”
湯姆瞥了眼謝楚,身上多了幾個洞,那還叫沒什麼事?他把收抄進褲子口袋,爆了句粗口,“我這輩子都不會再看音樂劇。”
說了會話,謝楚疲倦了,臉上的所有表情褪去,虛弱的很,“你們出去吧。”
等病房裏就剩自己,謝楚看了會慘白的天花板,沒撐多久,便沉沉睡去。
這次的襲|擊事件造成的結果超出人們預料,傷亡人數還在不斷增加,各部門都抓緊時間,確認死者身份。
鬱箐每天留意事情進度,或許是親身經曆,不再事不關己,她可以下床活動後,就讓邱容回國。
“你那麼急著叫媽回去?”邱容做出傷心的表情。
“媽,”鬱箐笑了笑,“我已經沒事了。”
她知道這裏人生地不熟,會無聊,比不上國內自在。
邱容不放心,“左手臂不是還沒好嗎?”
“你要是有個對象,媽也就不擔心了。”
鬱箐停下翻雜誌的動作,又繼續翻頁,“順其自然吧。”
邱容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提了,“你去看謝楚了嗎?”
鬱箐說,“沒有。”
“媽上次看到好幾個女的在他病房外麵,都很年輕。”邱容說,“好像是粉絲。”
鬱箐沒說什麼。
邱容見女兒不表明態度,她喝了口水,有不少次她都打算去謝楚那裏走走,想說聲謝謝,每次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就原路返回了。
關係早就惡化,到今天這步田地,說謝謝也是矯情。
搞不好還會扯起以前的事,吵起來。
又過了半個多月,鬱箐恢複的差不多了,就吩咐特助送邱容回國了。
她看的出來,自己的母親很惦記小孫女。
天越來越炎熱,那晚的事依然是個沉重的話題,人們談虎色變。
鬱箐出院那天是個周五,有幾個朋友說要來接她,她婉拒了,獨自一人整理了衣物離開。
在經過一個房間時,鬱輕的腳步頓了半拍,又接上去,她走到電梯那裏,按了按鈕。
確定腳步聲走遠了,湯姆順,“我贏了。”
助理肉疼的拿出一張一百的給湯姆。
他們打賭,鬱箐會不會在出院前來看看謝楚。
湯姆認為不可能,世上隻有兩種女人,一種是鬱箐,另一種不是鬱箐。
鬱箐不按常理出牌,他猜不透,謝楚也差不了多少。
助理覺得有可能,她是把自己放在鬱箐那個位置想的,同是女人,感性動物,不管怎麼說,至少應該來看一下。
事實是湯姆贏了。
謝楚滿眼煩悶,“你們當我是擺設嗎?”
這段時間,他和那個女人明明住在同一層,卻從來沒去探望過彼此。
他不方便走動,那個女人可以,但是她沒有來。
“湯姆,去問問,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你還早。”湯姆說,“好好躺著吧。”
謝楚低罵了一聲,“把煙盒給我。”
助理說,“謝哥,醫院禁止吸煙。”
謝楚斜眼,“我拿來玩。”
湯姆抽抽嘴,把自己口袋的一包沒拆封的煙扔過去,“玩吧。”
謝楚甩出一根,叼在嘴裏,過過煙癮。
助理小聲說,“湯姆哥,謝哥好可憐。”
湯姆說,“你們中國人有個詞叫那個什麼……經常用來形容女孩子的……”
助理又一次表現出不錯的領悟能力,“作?”
她跟在謝哥身邊做事,明裏暗裏看過,謝哥的私生活豐富多彩,自由自在慣了,要想定下來,太難了。
“對,”湯姆沒控製住音量,“就是作。”
“……”謝楚扯了扯嘴皮子,“都給我出去!”
他暴躁的把煙蒂咬|出一圈痕跡,覺得自己像個可憐蟲。
經曆過命懸一線,心境不一樣了。
可是,現實已經破碎不堪,圓不圓的了都是未知數。
過了半年多,謝楚才出院。
當天謝楚就回了國內。
他召開發布會,把自己的身體狀態告訴那些關心他的粉絲們,用行動打破說他退出熒屏的傳聞,並且一點點回到正常生活,接戲,出席各大活動現場。
就那麼忙碌了一年,謝楚的老母親病了。
好在謝楚一接到老母親病情加重的消息,就一刻不耽誤,從片場連夜駕車回去。
老母親一直抓著謝楚的手,說他如果就這麼走了,最大的遺憾是沒有看到兒子成家。
謝楚愧疚的說不出話來。
“媽,你好起來,我就帶你的兒媳回來見你。”
老母親混濁的雙眼一亮,緊摳著兒子的手背,老淚縱橫,“好,好。”
“媽,”謝楚捏了捏鼻梁,“她不知道還願不願意跟我。”
老母親緩緩的說,“誠心。”
誠心,謝楚把那兩個字拆開了,一點點咀嚼。
情感的火焰越壓抑,就越熾烈。
無論謝楚怎麼逃脫,都不能忽略心的聲音。
活到他這個年紀,什麼沒見過。
因此,他也是什麼都清楚。
在一個雨天,鬱箐出門購物,回來時看見路邊站著一個男人,手裏拿著一把黑色雨傘,她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走近點,傘與傘快要碰到,鬱箐看清了男人的臉。
秋雨微涼,細細綿綿。
雨水順著雨傘蜿蜒而下,滴滴答答個不停,傘下的一對男女沉默不語。
這是去年那次遇險後,他們的第一次見麵。
謝楚的手握著傘柄,“好久不見。”
鬱箐心平氣和,“嗯。”
謝楚的目光上下掃視,“你瘦了。”
鬱箐說,“前段時間跟幾個朋友去自駕遊,挺累的。”
自駕遊?還和幾個朋友?謝楚的心裏有點不是滋味,生活過的比他充實多了,他現在幹什麼都沒勁。
鬱箐淡聲說,“我先回去了。”
“這麼長世間不見。”謝楚抬腳跟上去,“不請我喝一杯嗎?”
鬱箐說,“不方便。”
謝楚的熱情被擊退了一半,他厚著臉皮跟這鬱箐走進小區,又跟著鬱箐走進樓道。
“你家裏有別人?”
鬱箐說,“是啊。”
謝楚的表情凝固。
鬱箐拎著雨傘,“大白不喜歡陌生人。”
大白?謝楚覺得應該是隻貓,也有可能是小狗,不太會是個男人。
身旁的人已經走到前麵去了,謝楚突然在後麵叫她,“鬱箐。”
他的喉結滾動,低聲說,“我們再試一次。”
鬱箐的背部一僵。
樓道裏寂靜下來,隻有兩個人不同頻率的呼吸聲,還有心跳聲。
謝楚舔了舔發幹的唇,“我有個影迷,她跟我說了她的故事。”
“她和她的丈夫離過兩次婚,又複過兩次婚,現在她的孩子快一歲了。”
“他們可以過的很好,我們也可以重新開始。”
說完之後,謝楚聽到自己砰砰砰的心跳聲,像是在打鼓,隨時都要衝出來。
他被影迷的故事感動,震撼,羨慕,也有了勇氣。
“不可能的,”鬱箐沒回頭,她收緊手指,“謝楚,我們回不到過去了。”
發生了那麼多事,橫亙在他們中間的東西太多了。
一起經曆過生死,她不恨了,也不愛了。
謝楚的心跌到穀底。
“再試一次。”謝楚在鬱箐麵前蹲下來,膝蓋抵著冰涼的地麵,他低聲懇求,“鬱箐,我們再試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