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第二百四十章 易於仁土豪生沾官氣(1 / 1)

第二百四十章 易於仁土豪生沾官氣

郗友到了南京,見了鍾情。投了榮公書信,謝了鍾情的引進。然後說榮公要來南京卜居,鍾情也是甚喜,著人打聽榮公幾時可到。過了些日子,榮公到了,鍾情到船上見了,他夫婦送了下程,再三謝向日之情。次日,鍾情夫婦送了席來,榮公感謝不已。郗夫人又送了許多京中之物。

郗友到土山訪買房地,易於仁聞知是侍郎要買房子田地。他住居隔壁有一所大宅,並數百畝良田,願白白相送。郗友不肯,他賤價售與,希圖借光。榮公闔家搬到土山,易於仁有讓價之情,又係貼鄰,時常請來相敘。鍾情也常來看榮公,偶與易於仁會著,說起牛質是他的親家。他望著人便說:“刑部鍾老爺是我親家,榮侍郎老爺是我親家好友。”勢利場中,依草附木,借人為榮者不少,明眼看之覺可恥可笑耳。

後來榮公勸郗友也搬上土山同住,郗夫人見大侄女生得好,娶了做次子媳婦,親上加親,分外親熱。一日,鍾情特到土山來看榮公,榮公喜道:“學生僻處鄉隅,此地竟無一可談之人,內兄還略可晤對,他又往浙江去了。承先生不棄,屈駕遠臨,古人作平原十日之飲,我輩雖非飲客,作十宵清夜之談,不知台意如何?”鍾情笑道:“晚生此軀也是毫無世事的,承老先生見愛,敢不遵命?隻恐叨擾了!”榮公笑道:“先生前降臨數次,皆因忽忙,未得深敘,今日相聚,但恐鄉村間恐無美品以款嘉賓,何敢當個擾字?”兩人在書房中促膝而談,經史詩文,古今興亡得失幾何?手談數局,品茶數甌,人生佳趣幾何?午後備了極豐盛酒席相待,鍾情不安道:“蒙老先生過愛,以通家子侄相待便好,如此盛設,反使晚生不安了。”榮公笑道:“一餐飯,先生何須過謙。”鍾情道:“既承費事,隻晚生一人在此,何不約易親翁同坐?老先生尊意可否?”榮公道:“此翁世情圓熟。”鍾情笑道:“若請他來論文,或恐強其所難。請來吃酒,大約不妨。”榮公大笑,吩咐家人去請。那易於仁聽見榮公請他陪鍾情,可有不來的?頃刻而至。彼此相遜,鍾情讓易於仁齒長,易於仁讓鍾情是客,決不敢僭,讓了多時,榮公向鍾情道:“先生不必謙了,請坐了罷。易親翁與學生比鄰,還算半東。先生遠來是客,倒是托契的好。況又非大席,何必過遜?”易於仁道:“榮老大人尊言是極,我小弟是決不敢僭老親翁的。”鍾情隻得道了罪,坐了客位,須臾,送上菜來,說不盡的美味,雖無鳳髓龍肝,也極盡人間佳品。榮公道:“我們並無外客,知己相逢,要脫客套才妙。我學生酒量不堪,不能奉陪,鍾先生同易公要盡其酒量方妙。”鍾情道:“承老先生厚愛,但晚生溝渠量耳,數杯之後,即然矣。易親翁尊量極宏,請寬飲數觥,以盡老先生雅愛。”

易於仁是個土財主,每常以為雞魚鵝肉,間或海參魚翅,就是絕妙了,何嚐見過這樣佳饌異味?俗語說“三代為宦,才知穿衣吃飯”,雖不過由牲畜而來,但烹調異樣,竟不知是如何整治的?他方才雖吃了,卻大有不認得是何物的,見別人吃,他也吃,隻知美口而已。此時擺列著這些稀奇果品,異樣佳饌,酒又香得噴鼻,要去大飲大嚼,恐人笑他村氣,見鍾情讓他,可還不吃?便放量大饕。

榮公是做大官的人,每常宴客,人在他麵前總是斯文態度的多些,今見易於仁這樣大啖大嚼,不以為他村俗,反以為他老實可喜。叫家人取了個玉杯來,連連送酒,他也杯杯不辭。飲到掌燈以後,雖未到十分酩酊,也有了八分醺意。鍾情酒夠了,“晚生鼠量已盈,夜深了,告止。”榮公還要留坐,鍾情苦辭,方才肯了。易於仁也辭別歸家。榮公要陪鍾情同榻,鍾情再三不肯。他告了安,始回上房。

鍾情睡到五鼓時醒來,隱隱聽得哭聲,心下動疑。天明時,又聽得窗外有人。雖是輕輕說話,卻內中帶著谘嗟歎息之聲,叫家人起來去問,榮公管家進來說,“易大爺昨晚回去,五鼓時得暴病死了。方才他兒子到門口來叩頭報喪。”鍾情吃了一驚,忙穿衣起來。不多時,榮公出來,也不勝駭異。早點畢,榮公同鍾情到他家去吊唁。問其病故之緣由,隻見他兩個兒子蠢蠢然毫無悲戚之容,答道:“我們也不知道是甚麼病。母親說好好地睡覺,半夜裏叫心疼,五更天就死了。”鍾情聽得內中有許多婦人號哭,細聆其聲,不住點頭嗟歎。二人回來,榮公道:“適才先生在他家聽得哭聲,有許多疑色,是何緣故?”鍾情道:“此人之死,定有不明。晚生雖不能聆音察意,也還得一個大概。那些婦人無非是他的妻妾婢婦,內中哀而不傷者,幹號而已,哭既不哀,聲又帶懼,不知何故?隻有一個哭得哀慟迫切之至,其中倘有他弊,異日必自此人身上明之。晚生鄙見如此,或他日有驗,亦未可知。”榮公點頭歎了幾聲。鍾情住了數日,辭了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