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阮大鉞當道民失軍散
話說這一位阮大司馬,他名大铖,字圓海,原是魏忠賢門下頭一個心腹走狗,殺害東林諸公。那一本點將錄呈與魏忠賢,按名殺害,全是他的主意。一生專與正人為仇,不想他竟得漏網,躲了這些年。他與馬士英自來相厚,臭味同投。所以馬士英一入了閣,就薦他平素知兵,起他做了江防兵部尚書。大學士高弘圖、給事中羅萬象上言“阮大鉞不知兵,不堪用!”馬士英力違眾議,特疏舉薦。弘光惟以他言是聽,竟準用了。阮大鉞退居了這十數年,今日一旦做了顯官,越發凶鄙不堪。
他無錢不受,無惡不作,無醜不備,更有可恨之處,令人發指。南都擇日祭先帝烈宗之靈,黎明,百官皆齊,獨阮大鉞一人不到。眾人排班等候,直至飯時,他才八輿黃蓋,鳴鑼呼擁而至。眾人看時,他內穿大紅圓領,外罩白袍。進門大號道:“先帝呀,因你不曾殺盡東林逆黨,致有今日。臣必殺盡諸人,以為先帝雪恨。”
馬士英忙趨過,以手捂他的嘴,道:“東林尚有多人,先生快不要如此。”兩班眾人見他兩個這樣子,有忿恨的,有匿笑的,卻不敢發語。你道可恨不可恨?
他到了江北,慕義、林報國、尚智、國守、鮑信之同眾千把,少不得都要來呈履曆參見。他見沒有送了禮來,心中大惱。稟過三四次,方許進見。參畢,他滿麵怒容,道:“你眾人虛報軍功,本部素知。當日何嚐有一個流賊到此,史閣部為爾等欺騙。欺主騙朝廷爵祿,這幾年也受用的夠了。本部一旦查訪實確,你們這些冒功受職的,少不得都要問罪,且各回去管事後再定奪。”眾人雖滿腔忿忿,卻不敢出言。出來聚在一處商議道:“我們當日原為各保身家,大家義舉,原不指望受賞加官。不意蒙史樂二公天恩,提拔我們至此。又蒙先帝天恩,我等一介小民,雖有殺賊微功,叨食皇家二品俸祿,本欲殺身報國,盡我一片忠誠。今看阮家這個賊胚,是想我們的銀子。我們一腔忠義,惟天可表,除了俸祿之外,別處毫無所取。如今休說無錢,就有錢,也不與這貪汙之徒。若不理他,久之必為所害。此時若殺了他,不過如捕腐鼠,上可為朝廷除害,下可為東林諸公出一口怨氣。但有識我們心事的,謂我們是一口忠義之氣。倘有知道的,說我們背反朝廷,豈不把生平的忠肝義膽都枉費了?為今之際,我們戀此微名做甚麼?但我們受史爺莫大之恩,今日一麵稟送揚州帥府,一麵申文告病辭了這官職,他豈奈我何?”眾人商議停當,鮑信之道:“諸位既有同心,我又何戀此微名?如今樂老爺現掌吏部,我也辭了罷。”遂一齊告了病。此時各衙門正要尋事革官,出了缺,好賣銀子。要無辜革退,還恐人含怨。見來辭職,喜得了不得,可肯有不準之理?就都準了下來。他們大家都繳了紮,各自回去了。
樂公先還不準鮑信之辭職,後來見眾武官都辭準了,留他一個文職何用?也就準了。史公見他眾人辭職,大驚:“可惜失此沿江保障。”差人探聽兵部準與不準,回報都準辭了,史公跌足歎息不已,欲上疏保留已無及。差官去調他們來軍前效用,尚智知機,苦推有病。惟慕義、林報國到他幕下。千把總也有一半去的,一半情願退閑。史公見眾人到來,心中大喜,皆以厚待,以厚銜委用。後來揚州城破,史公自刎,慕義、林報國也自殺殉難。國夫人正在巷戰,見丈夫自盡。她是婦人家,恐死於道路,屍骸暴露。忙將丈夫的屍首搶回寓處,縱火自焚。他夫妻的忠烈不愧為英雄。
再說阮大鉞正要尋事害他們,見他們知機辭退,心中暗喜。出了這二十多個缺,正算計要賣一塊好銀子。暗叫一個心腹書辦名叫黃金聚,在外招攬主顧。誰想這些鄉勇見主將辭退了,大家聚攏道:“我們又不吃朝廷糧餉,各人自己替朝廷出力,原是大家的義舉。今日眾將主都無故辭了,我們為甚麼叫別人來管轄?這個事做不成。就是流賊再來,憑他殺了也罷。我們大家也散了罷,隻有盔甲器械原是官給的,我們一齊到江防兵部衙門交還了他。各人去安生。”大家約同了,一兩日傳遍了三縣。這三千人齊集了,到了衙門口,大喊道:“小人們原是百姓,因怕流賊,故大家出力相保。今日太平了,情願歸農,將當日領的盔甲器械交還老爺。”一齊堆在衙門前,一哄而散。中軍官忙傳稟了進去,阮大鉞知道了,又羞又氣。氣的是才來未久,就激散這些義勇,失了沿江保障,羞的是這些缺,也賣得好些銀子,這一散了,既無兵可管,還設這官做甚事?豈不白丟了這股財。想要殺幾個出氣,又恐人多激出禍來,隻得罷了。他著了急,但是有缺,隻要有銀子就賣,雖娼優隸卒也來者不拒,銀子一到就補授,後來竟連瞎子、瘸子、擎手,並七八十歲的老漢,都放了要緊武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