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嫦蓁(2 / 2)

撒金海藍底的匾額,以寫著“凝思居”三字。此時天光暗沉,遠遠有烏雲自天際滾滾卷來,唯雲層的縫隙間漏出幾線金線似的明光,落在匾額的泥金框上,那種炫目的金色,幾乎要迷住人的眼睛。

不知何時,原本緊閉的大門已打開,一位黃衫女子靜靜走向我,跪在我身前,叩首,“臣妾拜見皇後娘娘。”

她低頭,沉默不語。

我沉聲言:“抬起頭來。”

嫦蓁默默抬起了頭,與我四目相對,眉頭緊鎖在一起似乎有萬般哀愁,兩行清淚奪眶而出,我心下有些不忍,側臉不再去看她,凝視著院子裏那棵逐漸凋謝的杏花樹,冷言:“為何這樣做?”

嫦蓁求救似的看了我一眼,似乎對我的平靜感到意外,我無奈地搖搖頭,她隻得規規矩矩跪著磕了頭道:“什麼為何這樣做?臣妾什麼都沒有做!”

她沉默片刻,似乎想起什麼!驚道:“娘娘!娘娘!不!表姐!真不是我!你要相信我,阿燁她也是我的親侄子,我怎麼會害他!”她定是想起了我指的是嚇得麵色煞白。

心口微微一鬆,其實嫦蓁,我是極其相信你不會做那番事,我隻是害怕。

我將她扶了起來,她稍有躲閃,我拽著她的手,依舊將她扶起,她才顫巍巍起身,“你既然叫本宮一聲表姐,我怎不會認你這個妹妹。你我血脈相連,你說不是你,我又怎會不信你。”

天際有悶雷遠一聲近一聲傳過來,空氣黏著如膠,像是誰的手用力撻在胸上,讓人透不過氣來。我淡淡一笑,眼波卻如碎冰一般:“嫦蓁,你為何要避我不見。”

不遠處隱隱傳來貼地旋卷的風聲,一股奇特的塵土氣息在風裏飛散。濃密的雨雲彙集過來,烏壓壓地蓋住了天空。我抬頭看了一眼這說變就變的鬼天氣。嫦蓁唯唯諾諾的看了我一眼,又低下了頭。

每一陣風過,都簌簌卷來不知從何處落下的大片森綠的葉子和殘花。落在紅牆碧瓦之下,隱隱帶了絲陰沉的氣味。

“表姐,嫦蓁是無言麵對你。”她歎了口氣,濕潤的眼眶泛紅的看著我,“當年表姐救我之時,我在軍中瞧見了那傳聞中的辰王便離不開視線。後來我隨父母離開,當年我沒了表姐消息,便聽到了辰王妃與辰王在皇陵意外葬身的事,我哭了三天三夜。直到我見到那救國軍之時,我又與他偶遇,我未曾在軍中見過表姐的身影,我問過許多人,他們都閉口不答,後來我一直相信這是天意,是老天爺給了我機會,代替表姐陪在他身邊!可前一年皇上頒布立後聖旨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表姐在世。我曉得你與皇上之間的過往,我知當年你心裏所有的痛楚。所以我不知該如何去麵對,隻怕表姐會怪我!所以才故意躲著不去覲見。”

我微微勾了勾嘴角:“男女之間的情愛我已看透,你若是要愛就去愛,我又怎會去責怪你。”

雨點子冷不丁地落下來,濺起塵土嗆濁的味道,我看著她流淚更是不忍,又道:“你進宮既然做了嬪妃,即是嬪位怎的又過的如此不堪?”

烏沉沉的天空中電閃雷鳴,轟轟烈烈的焦雷幾乎是貼著頭皮滾過,帶著水汽的風陣陣襲來,將裙角吹得飛揚如翅。

“宮中茹妃得寵,我即是嬪妃又豈鬥得過她。我這嬪位不過是皇上看著我陪伴數年給的施舍罷了。”嫦蓁戚戚然然說著。

我看著天色要下雨,便長話短說,“那我問你,今日你為何會出現在那裏?”

嫦蓁一顫,似乎極為害怕的靠近我,“表姐,我看見有人在背後推阿燁了!我當時害怕了就四處找人去救他,便看見了月心慌慌張張趕來!”

我心頭一緊:“你可看清楚了那人是誰?”

嫦蓁搖了搖頭:“我隻看到是個宮人打扮的內監,並不認識。”

我瞧著雨要來了,心中有了答案,便攜著月心離去。

昭陽殿裏,一襲冷風暴烈地叩開窗欞,席卷著泥土草木被雨水暴打的氣息肆無忌憚地穿入宮室,忽忽的風吹得窗子啪啪直響,幾乎要將四盞蒙著白紗籠的掐絲琺琅桌燈盡數吹滅。

月心忙關了窗子,我隻是低眉專注地看著湯圓,又憂聲道:“怎的這麼久了,還不醒來?”

聽著雨聲嘩嘩如注,簡直如千萬條鞭子用力鞭打著大地,抽起無數雪白的水花。雨水敲打著屋簷瓦當,驚得簷頭鐵馬叮當作響,湯圓不醒來我心下愈加煩躁。我按捺住滿心的擔憂,吩咐道:“月心差人去請太醫來一趟。“

我見未有人應到,凝神片刻,回身看著一個人拂開簾子進來:“阿燁是個男孩兒,自然不必這樣驕縱,既然太醫說已無大礙,你這般寵愛倒是讓他以後娘氣的厲害。”

我起身迎向他,他身上濕而重的水汽帶著寒意透過我的衣裳,像是要把我的身體一同浸潤了一般。天色暗沉得宛如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