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臉上泛著笑,眼中一酸,忍不住別過臉去,屈身而道:“皇上萬福。”
他走近我,一怔之下,“朕都知道了,今日的事朕會讓人查清。”
我神色楚楚,屈膝道:“臣妾不知是誰這樣歹毒心腸。”我仰起臉,目視著他,揪著他有些濕潤的外袍:“你的衣濕了。”
瞧著外麵的瓢潑大雨,天色陰沉的厲害,殿中隻點了幾盞燈,更是顯得灰暗無比,給他的麵龐上平添了一份神秘叫我看不真切,梁上的一顆夜明珠在黑暗中燁燁發光,從他的頭頂上照耀下來,逆光而來,隱秘而又朦朧。
他如此冒雨前來,可看得出他對湯圓的在意。
言罷,他以寬衣解帶將濕漉漉的袍子擱在一邊,紗幔是色澤濃厚的淺色鮫綃紗,隱約可見那頭,那人身影鍍過紗幔,更顯其灼灼濃重。
隻聽他閑閑笑道:“阿璽過來。”
我身子一頓,忙道:“我去叫人燃個火爐進來,別叫受涼了。”
微微慌,撫簾而去,我也不曉得哪裏來的風,殿中的紗幔數數被激起,我每走過一層,身後的簾子便緩緩而起,身前的簾子我輕輕撩開,沒有人,一人都沒有。
平日裏那些伺候在此的宮女呢,大概是都被他遣散出去了。
猛然間,腰間一緊,耳旁有溫度傳來:“如今朕隻有一隻手,你若是要掙紮,朕也無可奈何。”
我思忖著,他的左臂因我而傷,若生說過,就算當初傷好,今後也不能幹重力氣的活兒。
我未有動彈看著眼前的簾子隨風而動,好生自在:“怪我。”
身周都是他的氣息,因著他斷斷續續說話,脖子一陣一陣的癢:“不過是一隻手罷了,雖使不上力,但拿拿筆,吃吃茶還是可以的。”
狂風吹過枝丫有霍然的冷聲,簷下昏黃的宮燈搖出碎金似的斑駁光影,恍若冷而沉的惶然一夢。
溫沉的手掌有難言的力量在腰間,紛亂而縹緲的思緒。在我耳畔輕聲叮囑:“今日之事來龍去脈朕都清清楚楚,阿璽,你放心,沒人能傷我們孩兒。阿璽,不要動氣,不要落了旁人的圈套,心靜為上。”這樣溫暖沉著的言語,聽得我心中沉沉一動。
我看著那顫動的燭火,他這樣的自負高傲的一個人,此刻我竟生出一份妥帖之來。
在燭火微弱的光線下,望著屋頂雕刻的富貴華麗的吉祥圖案,那些鏤刻精致灑朱填金的青鳳、蓮花、藤蘿。
這一刻,我相信,此刻他所言。
如今,他是睥睨天下的君王,我是母儀天下的皇後,我與他之間剪不斷的羈絆,曾想逃避過卻不能逃脫。江山在手,大權已握,此刻,我真的想過,與他攜手等待黎明後的光明大地。
不為何,就為我是皇後,忠貞之後。
我要守護我的子民,守護這永不會安生的後宮。
我何必要事事算計,若有人可依靠,事事有人做主,不也很好。這些年來何嚐我不累。
我靜默著任由思緒輾轉,蕭亦塵含著溫意絮絮述說:“這些年來,朕很想你。”
我轉過身,凝視著他的眼,莫名的迷茫不知該如何應對,給了傷痛,給了歡喜。明明知道會痛卻還要去觸碰,明明知道隔了雪恨卻不能相忘。這世間在聰慧的女子,隻要一沾染了情愛,便身迷其中。誰對誰錯,真的還重要嗎?過去見慣了生死,隻有如今大權在握心中才生出幾分穩妥來。
他的眼笑得彎彎的,他的呼吸輕柔地拂在我的耳側:“阿璽,回來就好。”
桃林中的男子是他,雪夜裏的男子是他,此刻他就站在我眼前,嗯,我記得躍下城樓那刻他說,我若敢死要整個嫦家陪葬。可我卻不記得他也會舍命救我。
我亦是歡喜神色:“你知道為何我會回來麼?”
他單手捧了我的臉,“為何?”
腦海裏是那一年看到皇榜的時候,忘不了頃刻間的淚流滿麵,我曉得,我並沒有忘。
若嫦氏一族的女兒定要為後,我便封你為皇後。
“因你,因阿燁。”
他澹然一笑,頗有幾分自得之色,軒軒然若朝霞舉,濕濕潤潤的唇瓣落在額間:“真好。”
肌膚相貼,他的眼幾乎要讓人沉醉過去,失去所有的防備。若然真能這般沉醉,卻也不失為一樁美事。自成為他正妻的那一日起,負著嫦氏的榮耀,今日進宮,擔著兒女與自己的前程,不曾有一日鬆懈過。
這樣的念頭不過一瞬,已然勾起心底零碎而雜亂的酸意。
旋然,我蹙了蹙眉頭。
他微有幾分動容,口中卻漸漸轉淡:“看你這樣累。”
他眼中隱隱有什麼在波動,心鼓動的厲害,已有多年未曾好好瞧過他了,這樣熟悉的顏,眉眼之間的動人心魄我都還記得,昔日王府中的溫情,絕情,在心中波濤洶湧,我側過臉不再看他,忙踱步到殿門口:“你來的這樣急,興許是還沒用晚膳,我差人傳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