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無聊的娘倆有先見之明帶了兩本“巴掌”書——咚咚向來是隻要有故事聽就會特別乖,所以我倆一路上小聲講著故事,時間倒也過得飛快。中間咚咚歡樂地感受了一下高鐵列車的洗手間,評價說“很幹淨,還不輟(錯)”,我終於鬆口氣。要知道這姑娘有個毛病,就是如果遇見的是不整潔的洗手間,她寧肯憋著也不會如廁的……那最後悲慘的命運……呃……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帶那麼多備用寶寶內褲了吧?其實就連那個紙尿褲,也是為了衛生條件不達標時以備不時之需的。
七十分鍾後,列車抵達天津南站。
其實我選擇出行的這一天天氣很不咋地——桑拿天,熱,潮,而天津南站到天津市區乘坐出租車尚有四五十分鍾的車程,倒是快要趕上火車行駛的時間了。鑒於對咚咚的了解,我火速拿出寶寶專用U型枕,果然,上了出租車她就開始睡覺,剛好睡到南市食品街門口。下車前,我搖醒咚咚,她小人家似乎也跟媽媽一樣是個戰鬥型演員,竟然一反膩床常態,半點起床氣也沒有地快速瞪大眼睛醒轉來,精神抖擻地下了出租車,坐上小推車,遠遠望著奔向我們的芳阿姨好奇地看!
哇……我也看傻眼了,八年沒見,芳阿姨生了個漂亮女兒之後,竟然自己仍是個摩登女郎啊……我毫不掩飾仰慕地與昔日的芳姑娘、今日的姑娘媽熱切寒暄,而認生的咚咚竟然也羞澀地朝芳阿姨微笑,在芳阿姨擁抱時表現得很溫婉?!
這真讓我大跌眼鏡!
實話說,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真正意義上出門在外的咚咚。
雖然,才兩歲多的咚咚常常往返於濟南和煙台之間,最頻繁的時候基本上是每月一次往返,單程四百七十公裏的路途。但陪伴她的不是私家車上的寶寶安全椅,就是火車軟臥小包間裏奶奶外婆媽媽的前呼後擁。她膽小,所以隨媽媽出門時並不會調皮地跑很遠,也不和任何陌生人搭腔,缺點是或許有點不夠大方,優點是安全係數大大增加——或許,寶寶防走丟器什麼的,對咚咚這種性格的寶寶來說,基本也就是個擺設。
但這一天,在這個陌生的城市,她開心地坐在飯桌前,大口大口吃米飯,聽芳阿姨給我們講“罾蹦鯉魚”的做法,偶爾和芳阿姨做簡單交流。她一直笑一直笑,好奇地張望周遭,跟著我們穿越這座城市,直到在古文化街歡喜地叫。她扒在櫃台玻璃邊看泥人張的精巧,好脾氣地陪我挑楊柳青的版式,小口小口舔蝴蝶形狀的糖畫,並對裝各種品類印泥的青花瓷罐表示好奇……途經一家店鋪時,店員阿姨逗咚咚,“你幾歲了?你叫什麼名字?”緘默慣了的咚姑娘竟然不好意思地笑一笑,答:“我兩睡(歲)了,我叫……白雪公主!”
噗……圍觀人群集體被逗樂了……
也是到這時,我終於可以確定自己賭贏了——獨自帶這麼小的孩子出門旅行,還要把當天往返的緊張行程努力安排得悠閑,其實不過是為了打開一個新的空間給她看,畢竟,濟南的兒童遊樂場、新華書店、親子劇場、公園綠地、泉池河畔……閑不住的我們娘倆都已經逛膩了。我想要開發新的環境給咚咚看,但這個環境必須滿足若幹條件,比如在公共設施齊全、交通便捷的城市裏,有那麼一個地方,那裏不僅集中著形形色色的小物件,而且造型生動卡通、色彩豔麗,擺設沒有高高在上,反倒能被好奇的小孩子觸摸,最終,因為這樣的琳琅滿目而令小朋友感到好玩,進而快樂……當然,以上種種元素隻是在對兩歲的咚咚的性格進行觀察後得出的結論,不同小朋友年齡不同、性格不同,選擇旅行目的地時的參考要素自然也大不相同。
但不管怎麼說,觀察寶寶喜好和反應並據此科學地選擇目的地,以及按照小朋友的步伐閑適安排行程,或許是年輕媽媽單獨帶小朋友出行時較為重要的參考因素吧。畢竟,當旅行主體是“孩子”的時候,隻有將我們自己變成孩子,在仰望這陌生龐大的世界並努力克服所有那些恐懼後才邁出的步伐,才能真正配合孩子們的需要。
我希望我的女兒,她愛這個世界——哪怕她很快就會忘記“天津”在哪裏,忘記那裏有好看的小泥人和好吃的蝴蝶糖畫,但從小到大,若她走過很多地方,每到一處都歡樂雀躍,每換一景都仔細張望,那麼,她對生活的熱愛,以及當她站在女性角度環視四周時,對生活中那些不起眼的細節之美的確信,本身就是對心靈的慰藉。
所以,媽媽和女兒的這場旅行,就像我想象中終有一天,長大後的兒子會和爸爸單獨出門旅行一樣,都將漸漸成長為男人和男人之間、女人和女人之間的對話。
比如,用不了多久,媽媽會告訴咚咚旅行時要準備哪些行李,請自己打包、自己攜帶;再過一陣子,會請咚咚和媽媽一起查閱行程,選擇給朋友的小禮物;以後的以後,我們終於可以分享對某個景觀的認知,聊一點小八卦,背後說說爸爸的好話和“壞話”;再再然後,咚咚應該已經是個大姑娘了,我們可以在旅途中輕鬆的心情下,說點在家時不方便說的陳年舊事,例如媽媽的初戀、對某個城市的記憶,以及謝謝你陪媽媽到這裏來,了結一場二十歲那年的夢想——你看,孩子,媽媽用自己的經曆告訴你,快樂的人之所以快樂,往往不是因為她沒有經曆過哀傷,而僅僅是因為,她願意記住的,都是好的。
也會有那麼一天,我的兒子叮叮,可以隨他的爸爸一起,兩人出行,去看看廣袤的田野、崎嶇的山路,去看看最普通的人群、最艱辛的生活,去看看“社會”二字最深層的含義。那將不同於媽媽帶他和姐姐去山村參加獻愛心活動時的單純感動,因為爸爸會用男人的視野和深度告訴他,作為一個男人,他應當擔負怎樣的道義,又將用什麼樣的理想為未來導航。
當然,時代發展到今天,越來越多的家庭以舉家出遊的方式帶孩子們去看外麵的世界。但除此之外,我想,母親和女兒、父親和兒子之間的單獨出行,是對彼此成長的私密分享,更是相同性別基礎上,感同身受的影響。而所有的影響與分享,偏偏都要有從孩提時代積累的信任,才能做到。
我願意試試,孩子,或許會失敗,或許將來某一天你們也會嫌我們囉唆、落伍、不著調,但媽媽和爸爸還是很真誠地,決心試一試!
媽媽說,“幸福”就是你們倆,一個睡得香噴噴,一個陽光下笑眯眯,我們沒出門,我們宅在家,我們一起喝下午茶,我們聊聊新變化,比如,幼兒園裏的小花卷、喜歡的男孩子,還有你們一天天長大,但我們始終深愛,彼此依賴,直到在心底,開出一朵花。
和女兒一起的下午茶
那是一個周末的下午,不用上班的時光真愜意。我坐在臥室床邊的軟墊子上看書,三歲的咚咚照例在旁邊玩積木,一牆之隔的次臥室裏,一歲五個月的叮叮舒展開他的小手小腳,睡得冒泡泡。
習慣性地,我一邊翻書頁,一邊去拿放在手邊的水杯,喝一口,然後對咚咚說:“寶貝,你也喝點水吧。”
咚咚不說話,手裏還在拚插著她的積木。
“嗨嗨,小姐,說你呢,跟我一起喝口水好嗎?天氣很幹燥,喝水太少的話皮膚會不好,做不了漂亮的新娘子。”我衝她擺擺手。
她仍然不看我,嘟囔一句:“不喝。”
我手裏還擎著她的吸管杯,順勢看看窗外:是春天了,陽光正好,柳芽冒出來,空中飛舞幾片淡粉色的花瓣,有一隻貓咪突然翻上不遠處的牆頭,稍微駐足,又輕巧地跳下去,倏忽間便不見了。
春風、陽光、花朵與貓咪,這樣的背景下,正應該和親密的朋友們一起坐在茶館、咖啡店裏喝下午茶,說說最近忙些什麼,說說將來小小的夢想,說說孩子們的趣事,說說自己的盤算,若剛好是一群談得來又夠積極的朋友,說著說著便會碰撞出許多新構思,於是有人開始寫一本新小說,有人要拍一部微電影,有人想起個新專題,還有幾個人一拍即合決定合作新項目……人生是條路,希望永遠在前麵。
所以,這樣的好天氣,不出門,會不會辜負了春光?
我再扭頭回來看咚咚,她還在拚積木,最後一塊拚好,一個小蛋糕呈現在我麵前,她得意地舉高手裏的作品,“看!媽媽,我的蛋糕!”
我笑了,舉起手裏的杯子,金駿眉的濃鬱色澤在陽光下蕩漾,我說:“剛好,你有蛋糕我有茶,這也算下午茶吧?”
她瞪大眼睛看我,“啊?你說什麼?”
“下午茶,就是喝點茶,吃點點心,聊聊天——”說到這裏,我突然腦袋裏靈光一閃,樂了,“寶貝,咱們喝下午茶吧!”
看咚咚還懵懂著,我比畫,“媽媽去泡茶,榨果汁,我們一起喝,然後吃些點心,看看書聊聊天,你覺得怎樣?”
“吃點心”這事咚姐明白,而且瞬間就領悟到不許她亂吃零食的媽媽今天允許她吃一點零食了,頓時眉飛色舞,“行!”
“我這就去,你等我啊!”我說完就往廚房跑,咚咚在我身後好奇地張望。
一會兒工夫,紅茶泡好,鮮橙汁榨好,幾塊香噴噴的點心也被放在托盤上端進來,當然還有兩片咚咚喜歡的“雪米餅”,母女兩人坐在陽光下的地墊上,開始喝下午茶。
我這樣給她解釋下午茶的由來:很久很久以前,在遙遠的英國,人們總是在早晨吃很多東西,午飯簡單一些,然後晚上八點才吃晚飯,因為午飯和晚飯之間相隔太久,所以就有人在下午的時候加餐,就像咚咚每天下午4點在幼兒園喝牛奶吃點心一樣,不過大人們會喝點茶、吃點點心。慢慢地有人開始約上朋友一起互相品嚐對方家裏的點心,漸漸地,下午茶就成了習慣,一到這個時間就喝點東西吃點東西,聚在一起說說話。
想了想,又補充:當然我們周末在家閑著沒事的時候是可以一起吃點心喝茶的,不過平日裏還是要在幼兒園一起加餐,零食吃多了對身體不好,咚咚的小肚子隻有這麼大,裝點心多了就會少吃飯,飯吃少了就不能長大個子了!不能長大個子是很不方便的,就不能去很多好玩的地方玩,也不能像爸爸一樣把叮叮咚咚舉高高!
這點咚咚聽明白了,她點點頭,拎起一塊點心,咬幾口,遞給媽媽,“這個你吃吧!”
好吧……顯然,這塊點心不是咚咚的菜。
咚咚拿起一片海苔,吃幾口說:“我們昨天在幼兒園裏吃了花卷!”
“好吃嗎?”
“好吃!怎麼不好吃?!”咚咚又咬口雪米餅,拖腔拉調地答。
然後推開果汁杯子,指著我的茶杯要求,“媽媽,我要喝那個!”
紅茶?我舉起杯子看一眼,“這個,小朋友不能喝吧?”
“我要喝……”黏糊糊的撒嬌調調又出來了。
雖然媽媽自認還算是個有原則的媽媽,平日裏寧肯轉移視線也不輕易妥協,但在有些事情上,比如那些無傷大雅的事情,或是可以變通的事情,偶爾也可以妥協。於是隻猶豫了一下,媽媽還是拿過一個小巧的玻璃杯,先裝上溫開水,然後拿起茶壺滴幾滴茶,待顏色稍變才遞給咚咚。
我一邊遞茶杯一邊說:“因為咚咚已經三歲了,而且不常喝,所以偶爾喝一點茶還是可以的。不過小朋友隻能喝顏色淺一點的,大人可以喝略微深一點的……當然顏色太深也不好,喝多了牙齒會變色,很難看。”
咚咚還有些向往媽媽的茶壺,眼睛盯著茶壺滴溜溜地打轉。媽媽看出來了,繼續補充,“而且再小一點的寶寶就不能喝茶了,顏色淺的也不行!比如叮叮,他就不可以喝,因為茶水裏有種東西叫茶多酚,大人喝了會有利於消化,小朋友喝了會沒法長大個兒。你想,如果是那樣的話,叮叮喝多了茶水,就不能像姐姐這樣長高個子、跑得飛快了,那多可憐啊!”
“對!”咚咚使勁點頭,她最喜歡的事情就是把自己和叮叮區分開,因為她一直覺得自己已經是個大寶了,這和剛學會走路的叮小寶是有本質區別的。所以,哪怕茶水顏色淺好多,但比喝不著的叮叮已經很幸運,於是她很快接受了這個事實。
然後,咚咚一邊大口喝水一邊確認,“小朋友喝淺色的,大人喝深色的,對吧媽媽?”
“對!”我瞅瞅咚咚的茶杯,估計裏麵的鞣酸啊、茶多酚啊都少到可以忽略不計了,但這姑娘全然從剛才的不想喝水變成現在大口喝水的樣子,從這個角度來說,適度妥協也不是不可以。做人不能太較真兒,大約,養孩子也如此。
於是,娘倆一邊喝水一邊吃點心,繼續聊天。
我很好奇老師講給我聽的新聞,“聽說你扯陸陸的耳朵了?”
咚咚歪頭想一想,又特別坦然地點頭,“嗯!”
“為什麼呢?”
不說話,隻低頭吃東西。
我猜道:“因為你喜歡他?”
咚咚點點頭。
“哦,那我知道了,你喜歡他,覺得他像弟弟一樣可愛,所以你扯扯他的耳朵,因為在家的時候你也扯叮叮的耳朵了。”
“嗯。”再次表示肯定,嘴裏哢嚓哢嚓地啃著雪米餅。
“可是陸陸沒有姐姐,他不知道你扯他的耳朵是喜歡他的意思,別的小朋友也不知道。”
咚咚的嘴巴不哢嚓了,隻是看看我,沉思。
我跟她商量:“所以我覺得咱還是別扯小朋友的耳朵了,萬一他們想反了,以為你是不喜歡他們,在打他們,以後不跟你玩了怎麼辦啊?而且也別扯叮叮的耳朵了,弟弟那麼小,也會疼的。”
咚咚想了想,點頭,“好。”
(嗯,雖然不知道落實到行動上會怎樣,不過但願陸陸小帥哥不會誤會咚咚,以後也不會生咚咚的氣。)
說到陸陸,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聽說陸陸馬上要有個弟弟或者妹妹了是嗎?”
我的八卦精神真是永不止歇,自從陸陸媽媽懷孕就表示了持續關注。
“是妹妹!”咚咚很肯定。
“啊?他媽媽生了嗎?已經生出來小妹妹了嗎?”
“沒生!”
“沒生你怎麼知道是妹妹?”我被繞暈了。
“反正就是知道!”咚咚很篤定,“就是妹妹!”
我琢磨著大約是做過B超,所以提前知道了性別?反正不管怎麼說,陸陸是個很溫和的小男生,他將要有一個妹妹,這可真美好——大約很多女孩子都想有個哥哥吧?
於是忍不住由衷感歎:“有個哥哥可真好啊,是不是?”
咚咚白我一眼,“弟弟也很好,叮叮很好。”
我樂了,狠狠親我的大姑娘一口,“你可真是個好姐姐!”
說話間,雪米餅被咚咚吃光了,小點心也被媽媽吃光了;咚咚滿足好奇心喝了一杯所謂茶水後還是繼續喝果汁,我的金駿眉泛出玫瑰一樣的香氣。而午後的陽光,它沿大麵積的玻璃窗照耀進來,鋪灑在地板上、書頁上,還有我親親寶貝的發梢上,安靜美好得讓人恨不得時光就停留在此刻,直到凝固成一幅溫暖的畫。
——我們要的生活,我們用所有奔波辛勞想要換取的生活,不過如此。
沒有辜負春光,反而,這是最好的春光。
兩天後,我好奇地問幼兒園老師:“陸陸有妹妹了嗎?”
“是呀,”老師也很高興,“陸陸媽媽給他生了個妹妹。”
我哭笑不得,“咚咚說還沒有生,但肯定是妹妹。”
老師笑了,“大概她還沒有生育的概念,不過陸陸確實是有了個小妹妹。”
我們異口同聲:“真幸福!”
老師又補充,“咚咚也很幸福呀!”
我笑了,“是,她自己也這麼說。”
我隻是沒說,我親愛的大寶貝,因為你覺得自己幸福,所以媽媽覺得更幸福了!
“幸福”是什麼呢?
網上說,“幸福”就是貓吃魚,狗吃肉,奧特曼打小怪獸。
書上說,“幸福”就是一隻青鳥,它會飛走,也會飛回,它是施與,也是收獲。
而媽媽說,“幸福”就是你們倆,一個睡得香噴噴,一個陽光下笑眯眯,我們沒出門,我們宅在家,我們一起喝下午茶,我們聊聊新變化,比如,幼兒園裏的小花卷、喜歡的男孩子,還有你們一天天長大,但我們始終深愛,彼此依賴,直到在心底,開出一朵花。
因為,心底有花的娃娃,他(她)的世界,一定永遠有陽光。
好吧,回歸正題,其實我就是想說,雖然咚咚你剛滿三歲,雖然我們沒有時尚雜誌上說的下午茶必備之“異域風情桌布椅墊、舒適沙發、白窗簾、遮陽傘、種滿綠植的庭院”……但這是我喝過的最美好的下午茶。
我隻期盼,哪怕你們長大,哪怕你們有了愛情,有了各種牽掛,但你們一直都願意陪我喝下午茶——無論是在咖啡座,還是在我們的家。
會嗎?
會吧……
當浪漫的想象漸漸落地為你的吃喝拉撒睡,當我要用一句話概括所有對你的期望時,我的孩子,我突然發現,所有那些美麗幻想,竟都不敵這最普通的四個字:平安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