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鄧小平和一群老軍墾圍坐在一起用餐。軍墾戰士拿出了他們最好的飯菜來招待遠道而來的貴客。可不知是因為旅途勞累還是胃口不好,上了好幾道菜,鄧小平都沒怎麼吃,旁人再勸,也隻是嚐一點,或者幹脆謝絕。這可急壞了在座的自治區副主席、新疆農墾總局局長謝高忠,這位參加過南泥灣大生產的老戰士靈機一動,忙叫廚師上了兩道“小吃”:一道是嫩玉米棒子,一道是蒸土豆。此時隻見鄧小平眉開眼笑,連聲說:“這個好吃,這個好吃。”“玉米土豆,是難得的好東西,在北京是吃不上的。”說著,他一連吃了兩節玉米棒子和兩個大土豆。他還想再吃,保健醫生急忙過來勸阻,在場的同誌都開懷大笑起來。吃著全部用軍墾戰士種植生產的東西做成的飯菜,聽著這些老軍墾們暢談石河子三十年來的變化,鄧小平仿佛又回到了當年戰爭年代的戰友中間。

一天的所見所聞,鄧小平感到餘興未盡,他對新疆的棉花種植和紡織業格外感興趣。聽說農科所搞了棉花種植試驗,一分場三連采用了當時較先進的地膜覆蓋栽培技術,覺得有必要再到工廠和團場去看看,於是他決定再多呆幾天。

(三)

8月13日,鄧小平乘麵包車前往農科所。

沿途綠洲阡陌相連,林帶如網,渠水潺潺,一排排翠綠挺拔的穿天楊在車窗外掠過。鄧小平望著窗外,不時地向劉炳正和石河子農工商聯合企業副經理任友誌問這問那,劉炳正和任友誌及時指點著窗外路過的每一個地方,一一向他作介紹。

“我過去看過反映你們的電影,我記得一部是《軍墾戰歌》,還有一部叫《綠色的田野》,周總理、陳毅副總理也向我講起過你們開發準噶爾、塔裏木的動人情景,不過還是那句老話‘百聞不如一見’喲,這次來的確不虛此行!”鄧小平緩緩地講著,一邊注視著車窗外麵的景色,一邊客氣地用手向司機示意:“開慢一點,請開慢一點。”自進入石河子墾區以來,他已經不止一次這麼招呼給他開車的司機了。

汽車開到農科所的棉花試驗田旁停下,鄧小平走下麵包車。他身穿白色短袖襯衫,健步走在田埂上。農科所的負責人和科研人員迎上來,鄧小平緊緊握著他們的手,朗聲向他們打招呼:“科技人員辛苦了,科技人員好!”聽到這親切的問候,這些從五六十年代起就工作在這裏的大學畢業生緊握著鄧小平的手,不知說什麼好。

鄧小平蹲在試驗田一株棉花前,親自數了數,有50多個桃子和花蕾,他翻來覆去地看,一邊看一邊問:“桃子都這樣多嗎?”

農科所負責人趙守義急忙問答說:“平均30個左右。”

“一畝地能產多少?”

“皮棉300斤上下。”

“能達到嗎?”

“奮鬥目標。”

鄧小平聽後想了想,輕輕地“哦”了一聲。

這時,鄧小平的外孫女擠過來,興奮地揪著一顆棉桃好奇地看,鄧小平急忙阻止她:“不要摘,這是棉桃。”

看罷農科所,鄧小平一行又乘車向總場和一四五團一營三連駛去。

原生產建設兵團農八師一四五團一營三連是有名的先進連隊,這個連隊成立20多年來從未虧損過,每年上交利潤大都超過10多萬元,最高達到近30萬元。從70年代初起,2000多畝地的小麥,一季平均畝產五六百斤,最高的畝產達到900斤。這在全疆堪稱首創。

汽車還沒到三連的住地,隻見一四五團的軍墾戰士、家屬、教師和小學生在路邊排成的長龍就已經沸騰起來了。車一停,鄧小平走出麵包車,向歡迎他的群眾頻頻招手致意。隊伍中,有的歡呼著,有的激動地湧出了熱淚,還有的拚命地往前擠,為的是能握一握小平同誌的手。

這時,三連連長兼指導員殷延福來到了鄧小平的身邊,劉炳正把這位精幹的連長介紹給鄧小平。

殷延福握著鄧小平的手,激動地說:“鄧主席好!”

鄧小平一麵點頭說:“同誌們好!”一麵與他緊緊握手,他笑著問殷延福:“你這連隊多少人?”

“1078人。”

鄧小平側著身,仔細地聽著,他耳朵有點背,殷延福馬上意識到了,提高嗓門又重複了一遍。

鄧小平聽後豎起右手食指向王震和王任重比劃著,高聲說:“哦,有一個團的人。”他指的是過去紅軍時期的一個團。

劉炳正連忙解釋說:“他說的是全連人口,包括家屬。”

這時候,鄧小平忽然出神地仰望藍天,似乎想到了已經久遠的紅軍連隊。他想考察一下,現在的生產連隊與過去部隊的連隊編製有何區別,便又問:

“職工多少?”

“387人。”

鄧小平聽後笑了,風趣地高聲說道:“好,好,有一個營的人。”

這時,白發蒼蒼、手持黑色拐杖的王震,也向鄧小平這邊走過來。從北京陪同一起來的國家水利部副部長陳實望著公路北麵說:“咱們到林帶裏去。”

這是一條參天蔽日,濃蔭如墨的林帶。說來這條林帶也真不簡單,它凝聚了軍墾戰士們幾代人的心血。當年,原生產建設兵團石河子墾區在林帶裏接待過柬埔寨客人西哈努克親王,接待過周總理和陳毅副總理等中央領導人,現在,這條林帶又迎來了鄧小平一行。為此,軍墾戰士們把它打掃得幹幹淨淨,不但地整平了,而且連一丁點幹枝腐葉都沒有,4張鋪著白布的大條桌上麵擺著顏色鮮嫩、晶瑩剔透的葡萄,紅紅綠綠的大蘋果和那切開的一瓣一瓣紅瓤西瓜,芳香撲鼻。這些都是軍墾戰士從自己種的瓜果園裏摘來的。

不一會兒,貴賓們都坐下了,鄧小平坐在麵向棉田桌子邊的一把椅子上。殷延福站在一旁。這時,坐在對麵的陳實叫他:“小殷,你也坐嘛。”

鄧小平同誌一聽,忙轉過臉來,像疏忽了什麼大事情似的站起來,拉著殷延福的右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連聲說:“來,來,殷連長,坐下,坐下,坐在我這裏。”並拿過一塊西瓜遞到殷延福的手上。殷延福靦腆地挨著鄧小平坐下之後,穀景生問:

“殷連長,你們連的耕地有多大麵積?”

“8200畝。”

鄧小平有點吃力地側著左耳聽,殷延福再次提醒自己,回話聲音要大一點。

穀景生又問:

“糧食作物占多少?”

“4800畝地。”殷延福的聲音提高了一度。

“棉花麵積多少?”

“500畝。”

殷延福每講一句,側著左耳傾聽的鄧小平都要點一點頭。他聽得十分認真。

穀景生又問:“地膜棉花多少?”殷延福回答400畝,並說明是在沒有鋪膜機械,全靠人工操作的情況下進行的。

人工地膜植棉一般連隊搞100畝就到了頂啦,因為還有小麥、玉米、甜菜、雜糧等其它作物。三連搞400畝,在旁邊站著的記者和懂行的幹部們一聽為之一驚,都向這位連長投以敬佩的目光。

鄧小平全身貫注地瞅著這個小夥子,問道:“地膜植棉比一般植棉的優越性,你認為在哪裏?”

殷延福流利地回答道:“一,耕地鋪上地膜溫度高,在普通植棉播種的時候已經出苗了,贏得了時間;二,因為提高了地溫,土壤裏的稀有元素,如氮、磷等容易被作物吸收,棉花長勢好,結鈴多,產量就高;三,霜前花多,棉花質量好,職工也避免冰天雪地剝棉桃之苦。”

劉炳正介紹說:“地膜覆蓋植棉技術是經王震同誌倡導從國外引進的,今年三連率先在大田試種,估計大麵積地膜棉可達畝產皮棉95公斤。小平同誌直起腰高興地說:“好辦法,好方式,好,好!”回頭又對王震說:“你在新疆抓地膜棉花種植,這個辦法不錯,要大力推廣。”

鄧小平看著眼前這片挺拔參天、綠蔭如蓋、別具一格的防護林。不由追憶起杳無人跡的昔日的大漠,想到了“西出陽關無故人”、“風吹黃沙鳥飛絕”的詩句。想到了我國曆史上“人進沙退”的規模最大的開拓壯舉,他扭頭看了看站在他左側的王震,若有所思又不失風趣地說:

“王胡子,你當年率部來新疆的時候,帶了多少兵?”

雖然年逾古稀,麵容瘦削,卻依然精神矍爍,不失當年威風的王震,晃了晃手上的拐杖說:“我帶了10萬人。先遣部隊7500人。”

鄧小平又問:“當時國民黨軍隊是多少人?”

“10萬多人。”王震同誌說。

“在這個地方是你帶的幾軍?”

王震微仰著頭陷入了沉思。

這時,坐在對麵農墾總局局長謝高忠說這裏是起義部隊二十二兵團的底子,從二、六兩軍派來一些幹部。比如一四五團的第一任政委李光,一分場政委王國柱,都是三五九旅的,但是,後來新增加的成分很多。

鄧小平一聽三五九旅,就想到了南泥灣,想到了它在抗日戰爭最艱苦的年代對祖國和我軍所作的貢獻。

鄧小平繼續說:“你1950年剿匪,幹得不錯。”

王震精神一振,拐杖在地上搗得咚咚響:“地方民族主義叛亂頭子烏——烏什麼,叫我給抓住殺掉了!”

坐在後麵的司馬義·艾買提補充道:“叫烏斯滿。”

鄧小平讚許地說:“王胡子,你幹得好。”這時,穀景生站起來說:“鄧主席,這是我們農場栽培的瓜果,你嚐一嚐吧?”

鄧小平笑著點頭:“好。能吃上準噶爾的瓜果,不容易啊!”

坐了一會兒,穀景生站起來,請鄧小平參觀棉花。王震也興致勃勃地說:“走,我們到地裏看看。”

鄧小平走在前麵。展現在他眼前的,是那濃綠欲滴的齊嶄嶄的棉花,平整如毯,無邊無際,恰似平靜的大海。所不同的是累累的棉鈴和黃花紫蕾參差其間,點綴的絢麗多彩,令人賞心悅目。同時展現在他眼前的還有齊整的林帶。

原來,這林帶不但公路邊有,而且條田周圍也有。那一叢接一叢的繁枝密葉連接起來護衛著棉田。戈壁灘上那灼熱的陽光,給綠雲鑲了一道眩目的銀光,把林梢都染白了。這一切都出現在亙古以荒涼幹旱聞名的準噶爾大沙漠,怎麼不叫人為之驚奇呢!

麵對眼前這片400多畝綠油油的棉田,鄧小平輕輕地舒了一口氣:“好大一片地喲!”他接過警衛人員遞過來的一頂紮有黑綢邊的小草帽,戴在頭上,遮擋住準噶爾強烈的陽光。

這時,人們魚貫進入棉田。鄧小平走進茂密的棉田,彎下腰,用手撥開棉株,全神貫注地觀察棉花的長勢。他的視力極好,觀察棉花長勢很仔細。

他側過臉問身旁的殷延福:“你這個棉花是幾時種的?”

“4月24日。”

“你這塊地的麵積有多大?”環視了棉田半圈後,他又問。

“400畝。”

“你這個麵積,比農科所的大得多嘛!”

因為鄧小平是在視察了石河子農科所之後來到這個軍墾連隊的,他想把這裏的棉田與農科所的小麵積棉花種植進行對比。

有人向他解釋說,這是大田生產,而農科所是小畦試驗。鄧小平一麵會意地點點頭,一麵撥開棉株,看到掩沒在密枝濃葉中的累累棉桃,格外高興,這大概就是地膜植棉的特征顯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