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代的目光落在元棠身上,她跪在那裏如同一隻任人宰割的困兔,心生不忍,卻是無法改變主意:“如此,皆大歡喜。”
“不過,元棠還想問一句。先生,到底想讓元棠做什麼。出遊之時,元棠按照先生的指示,時刻寫信彙報皇上的行程,卻屢屢為皇上引來殺身之禍。不知先生,可知其中原因?”
“什麼?”
齊代不明所以地看著垂頭的元棠,卻是震驚非常,不由站起。
元棠抬頭,質疑:“先生真不知曉?”
“皇上可有受傷?”齊代緊張追問。
元棠仔細觀察著他的神色,如實回答:“嗯,不過所幸都未傷及性命。”
齊代麵色如灰,重新坐下,不知在暗中思量些什麼。
“元棠雖不願嫁與皇上,卻與皇上自小結交,也深知他是個明君,請先生不要讓元棠做出傷害皇上之事來。”
齊代緩了緩神情:“自是不會,你且放心。日後還是時刻關注皇上的動靜,好好照顧皇上。”
斛娘正好插縫走了進來,請他們二人去吃飯。
齊府的女兒閣約有三層高,閣樓下是海棠花圃和海棠亭,不過此時花圃空蕩蕩的。元棠倚在閣台,極目遠眺,最終還是忍不住落在隔壁人家。隔壁是昌府,昌蓀的家。昌蓀沒回來,還在繼續巡視江北各州縣。
回憶流轉,回到兩年前的初夏。
皇上要麵前全國進行選妃,各官家的女兒滿了年歲都要參加。她若是沒訂親也是要參加的,先生卻一心讓她進宮,昌蓀的父親也遲遲不願答應前來提親。為了拖延時間,她便從樹上跳了下來,摔斷了左腿,這才沒參加選秀。
那時海棠花開,昌蓀來看她,卻親口告訴她。
太妃已下懿旨,讓他與賢長公主陸椒成親。他未抗旨。
先皇去世,太後未歸,太妃受遺詔輔佐皇上。因而,太妃在在後宮的地位乃是一把手,在前廷也有著重要的地位。她的旨意不可不尊。
元棠隻是無聲的流淚,沒有抱怨沒有控訴也沒有吵鬧,和他達成一致,自此情斷不再往來。
昌蓀成親那日,隔壁鞭炮震天響,火藥味衝鼻。來往賓客熱鬧非凡,鼓瑟吹笙莫不喜慶。她托著殘腿,同樣是倚在這閣台之上,俯看那被紅色淹沒的府邸,聽著通讚高亢的聲音。
“跪。”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
翌年,她腿傷好了之後,受太妃懿旨進宮。她不願成為妃嬪,便做了個侍女,專侍皇上。曾與昌蓀無數次相遇,卻是目光一錯,再無交集。
“小姐,您別看了,小心著了涼。”
以往在府中侍奉她的婢女柳絛上前提醒,將她從回憶之中揪了出來。元棠淺淡一笑,不悲不喜,轉身回了房中。坐在妝閣前,任由柳絛替她卸飾梳發。
“小姐,您又快一年沒回來了,好容易回來一趟,明兒早又要走。”柳絛嘟著嘴埋怨。
元棠看著昏黃的銅鏡,無奈笑道:“身不由己,能回來都是不錯的了。”
“您不在,除了這海棠閣,什麼都變了。夫人脾氣越來越大,閑著發慌或是老爺不回來就找我們來撒氣。隔壁的那群人對咱們也沒什麼好臉色,聽書同說,那個長公主就是個蠻不講理的母老虎,經常將府裏鬧得不得安寧。要是小姐您在府裏,夫人定然不敢隨便發脾氣,要是小姐您嫁到昌家,昌家肯定不是現在這副倒黴模樣。婢子也能一直跟著你。”柳絛憋了快一年,好容易能跟元棠說上話,便毫無顧忌地全都說了出來,“不過,小姐您也變了。”
元棠閃了閃眸光,悵然問:“我變了?”
“小姐以前,每日都是開開心心的,光彩照人,任誰都會被小姐給感染。現在小姐每次回來,都是鬱鬱寡歡的,做事也是小心謹慎,沒有半點灑脫。”柳絛心疼地撫摸著元棠的長發,一點一點,一絲一縷,一遍又一遍地梳著,仿佛想就這樣梳到天亮。
“畢竟皇宮不比家裏。”元棠安慰笑道,瞥了眼角落裏的紅木鏤花大衣櫃:“我還從小就說要當女將軍,要當第一個女官人呢。可是,命不由人。”
柳絛忙道:“小姐,皇上一向最是寵您,您跟他說說,讓他放您回來如何?皇上是個好皇上,他不逼您,肯定也不忍心一直讓您做個宮女,在宮中孤老。”
元棠將頭發一攏,起身寬衣,邊道:“他是個好皇上,可不放我的不是他。好了,早些休息。今夜與我睡如何?”
“嗯!”
柳絛開心地重重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