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吟左臂後轉,仿佛腦後長眼,長劍倏的暴伸了尺餘,劍尖對準了沈飛的“少府穴”。
這“少府穴”在小指本節後骨縫陷正中,屬手少陰心經,乃是心脈上的重要穴道,若被刺中此穴,那沈飛的整條手臂就會麻木。
沈飛未料到晦吟已練就了閉目認穴之術,不由吃了一驚,身在空中,無處借力,隻得一翻腕,斜刺晦吟左肩。
晦吟劍在右手,他偏刺左肩。
若是晦吟劍在身前,舉劍一格,便可將沈飛的這一招化解,可是他的手臂已翻轉到身後,已無法再向上舉,於是左腿一弓,身形疾進,饒是這樣,還是嗤的一聲,沈飛的短刀從他肩頭劃過,將他的衣服劃出一道三寸長的口子,幸好未傷肌膚。
晦吟微微吃驚,身形疾進時,右手拂塵一變,“紅日初升”已成“霞光萬丈”,剛才還粘為一束的馬鬃驟然張開,有如無數道霞光,兜頭罩下!
這“紅日初升”“霞光萬丈”乃是晦吟道長雲帚功夫的殺手絕招,佛塵一合一張,已將樓玉樹上身所有穴道盡皆封住,無論他往何處移動,總有穴道被刺。
樓玉樹識得厲害,凝立不動,長刀舞動,在拂塵近身之前將刀舞作鐵桶一般。
若是單打獨鬥,晦吟此時出其不意攻他下盤,樓玉樹是必敗無疑。
可惜現在不是單打獨鬥,晦吟不僅來不及出劍,還得將拂塵硬生生收回。
因為,沈飛的短刀化作一點寒芒,直奔他右臂的“三裏穴”。
手陽明大腸經“三裏穴”在臂彎外側“上廉穴”上一寸,“曲池穴”下二寸處,乃是血氣交彙的大穴,若被刺中,手足皆不能動。
晦吟的雲帚功夫已有幾十年的功力,非同小可,雖然中途收回,但還有一縷銀絲擊中了樓玉樹左肩。
樓玉樹沒想到晦吟的功力大出他的意料,手臂一麻,幸好並未點中穴道,片刻之間已無大礙,揮刀護胸,心裏想道:“這老道的功夫果然厲害,不知使的是不是他說的天地盤旋十三象?”
沈飛一招“橫斷巫山”解了樓玉樹之困,短刀一沉,又擊晦吟腰肋。
此時晦吟長劍圈轉,已然攻到。
沈飛的短刀在長劍麵前可難撿便宜,待要撤身,隻覺陰風刺耳,晦吟接連之間變了三招,最後一招已是“霧鎖關山”,劍鋒平平,截斷了他的退路。
同時,右手雲帚一招“龍騰虎嘯”,銀絲似開似合,攻他前胸。
一前一後,沈飛已陷絕境。
他的短刀可以化解對手一招,卻不能將兩招同時化解,電光石火之際,沈飛身形不變,氣運腳底,一鶴衝天。晦吟仿佛料到有此變化,劍鋒一偏,劍尖竟如鬼影般貼著沈飛的腳底。
沈飛雖能一鶴衝天,但勁力總有用完的一瞬,倘若身子下墜,豈非正中晦吟的長劍?晦吟暗自高興,忽聽金刀劈風,霍霍生響,不用轉頭,已知乃是樓玉樹的長刀劈到。
樓玉樹力大勢猛,且手法之快,也是一流。
晦吟雙腳不動,腰身向前縮了尺許,長刀恰好從他腰後掠過。
可晦吟在閃避長刀的一瞬,劍招稍一遲滯。
這一滯,沈飛已躍開落地。樓玉樹長刀不停,口中一聲呼喝,不等刀勢使老,手腕勁力陡增,長刀斜劈之勢陡然間變為直刺,竟向晦吟腰間戳過去。
樓玉樹的長刀在半途急驟轉向,也是大出晦吟意料,劍一挺,“叮”的一響,刀劍相交,兩人各退了一步。
晦吟以一敵二,轉眼間鬥了二十餘招,竟也未能占得上風。
白玉蟾的武功雖不及樓玉樹和沈飛,但她若加入進去,晦吟定要落敗。
但她見晦吟也隻跟師兄和沈飛打個平手,便在一旁觀戰。
其實晦吟在心裏暗暗叫苦,他左右兩手各使兵器,目前還能跟對手打平,可是時間一久,內力不濟,最終也要落敗。
沈飛和樓玉樹顯然也明白了這個道理,隻要能堅持下去,那勝利一定是他們的。
他們初時以二敵一,由於從未配合過,雖然關鍵時候出招攻敵必救,可是,大多仍是各自為戰,鬥得幾十招之後,他們出招已然心中有數,短刀取刀之險,長刀取刀之強,再過二十餘招,漸漸的已將晦吟的劍招和雲帚功克製住了。
樓玉樹暗暗心喜,已在想象自己得到青城派的絕世武功後,打遍天下無敵手的情形,他手上一緊,“唰唰唰”連劈五刀,這五刀分向五個方向砍出,逼得晦吟必須以劍跟拂塵一起接招,方能化解,同時一瞥沈飛,讓他出手點晦吟穴道。
然而,晦吟已看出樓玉樹的用意,他心中冷笑,情願死也不能讓對手點住穴道,因為,要是他連自盡的機會也沒有,他們就會以種種慘忍的手法迫他說出武功的下落,青城派的鎮山武功豈能落在他們手裏?
如此一想,晦吟長劍一挺,並不去擋刀勢,而是不顧自己性命,劍風淒厲,橫腰削去!這是兩敗俱傷的招式。
樓玉樹沒想到晦吟竟會以死相拚,大吃一驚,第五刀沒有砍出,而是橫刀當胸,“當”的一響,奮力將劍蕩開。
幾乎同時,沈飛的短刀已經出手。
而此刻,晦吟若是以拂塵迎擊短刀,那麼,他或許還能全身避開。
可他居然不理短刀,右手拂塵凝成鐵筆,使了一招“流星追月”,鐵筆挾風,從上至下,當胸劃向樓玉樹。
樓玉樹蕩開長劍,想變招已然不及。
沈飛的短刀,離晦吟的腹部已不到一尺。
倘若晦吟現在自救,還來得及。
可是,晦吟心意已決,他決意要殺了樓玉樹。
這當兒,猛聽一人叫道:“不要!”
隨即一條人影自鐵籠射出——
射出的無疑是秦居庸,他一直提防樓玉樹在黑暗中埋伏的高手,要竭力保護李曼殊及大家的安全,此時見晦吟情勢緊急,不再猶豫,飛身射出,同時使出一招天荒神功——五梅沉江,渾厚無比的掌力擊向沈飛,以期沈飛變招迎敵。
可惜還是晚了。
隻聽得“撲撲”兩聲,晦吟的拂塵剖開了樓玉樹的胸膛,沈飛的短刀也深深紮進晦吟的腹部!
沈飛短刀剛剛出手,就被一股掌力震飛,人未落地,已在空中連吐兩口鮮血!
“道長!”秦居庸大叫著扶住晦吟。
沈飛這一刀,已中要害,晦吟氣息粗重,拂塵與長劍已掉在地上,額頭黃豆一般的冷汗滾落。
那邊,白玉蟾也驚叫一聲,扶住了沈飛。
沈飛雖然被秦居庸一掌擊中,暫時昏迷,卻無性命之憂。
晦吟此時神誌尚清,見秦居庸出得鐵籠,露出微笑,喃喃道:“秦公子,你能出鐵籠,我就放心了。”
秦居庸想到晦吟道長為了救自己而落到這番地步,不由暗恨自己沒有當機立斷,越籠而出,痛心道:“道長,對不起,我不該……”
晦吟搖頭道:“秦公子,別說這些,也別責怪自己,你這樣做是對的,萬一周圍還埋伏了箭手,你一出來,裏麵的人就死了。”
秦居庸回頭看了一下,李曼殊、宮雪花、梅山五洞依次從他剛才出來的地方走了出來,並沒發生意外,更是自悔。
隻聽晦吟說道:“秦公子,你一直不相信青城派有天地盤旋十三象這門武功,所以才不肯做青城派的弟子,對不對?”
秦居庸搖頭,但不知該如何說。
晦吟又道:“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我跟十二位弟子不久前練成了天地盤旋十三象的第一招‘翻江倒海’,正是這一招使我們無聲無息間殺了二十五個弓箭手的,你信了沒有?”秦居庸點頭。
梅山五洞圍過來,楊黑這時開口道:“臭……”
他本想說“臭道士”,可是想到剛才他不顧生死力拚百神宮兩大天魔,說了一個“臭”字,改口道:“晦吟道長,你不是說青城派連你也隻剩下十二個人了嗎?”
晦吟喘息道:“那是我騙秦公子的,因為青城派的弟子資質太差,所以我……”
楊黑道:“為什麼你不早說,要是你讓秦公子做青城派的未來掌門,我們一定會叫他入青城派的。”
晦吟搖頭道:“不用騙我了,你們也想秦公子將梅山派發揚光大,怎麼會把他讓給青城派呢。”
晦吟說著連咳幾聲,吐了一大口鮮血。
秦居庸已點了刀口周圍數處穴道,本來血漸漸停止流出,這幾下咳嗽,刀口的鮮血又湧流而出。
短刀已直沒腹平,要想拔出也是不易,所幸短刀沒毒,滴出的血鮮紅。
晦吟自知即將咽氣,顫抖著從懷裏掏出一麵閃著光芒的金牌,說道:“秦公子,這是青城派掌門的金牌,它已經傳了幾百年,我把它……傳給你,你肯接受嗎……”
秦居庸忙道:“道長,這即是青城派掌門之物,我豈能接受。”
晦吟早就料到秦居庸不肯接受,說道:“那麼……秦公子,我有一事相托,你……你願意幫我嗎?”
秦居庸急道:“願意,道長請說。”
晦吟更顯虛弱,說話更輕:“秦公子,我有……兩位師弟……還在青城派的密室裏……他們守護著十三塊刻有武功秘笈的……石碑,你務必……找到他們,將……金牌交給他們,讓他們……為青城派尋找……繼承人,將祖師的……武功發揚光大,讓……”
他顯然很吃力,歇了一會,才接下去道:“青城派曾跟少林……齊名,一定要讓……天下人知道青城派絕非……浪得虛名,那……天地……盤旋十三象絕學博大……精深,告訴兩位師弟,切不可……將此武功外泄……”
秦居庸一邊聽,一邊點頭。
晦吟眼裏忽然放出一絲光芒,說道:“快,快接過金牌。”
秦居庸依然愣著,並不伸手,而是問道:“道長,青城山的密室在什麼地方?”
晦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掙脫秦居庸自己盤膝而坐,說道:“這是青城派最重大的秘密,絕不能讓外人知道,來,讓我小聲告訴你。”
秦居庸把耳朵湊過去。晦吟在他耳邊悄聲低語了幾句,秦居庸並沒聽清,晦吟說道:“秦公子,這個秘密隻有你一人知道,你一定要找到他們。”
秦居庸茫然不解,正欲發問,隻覺手中已多了沉沉一物。
低頭看,晦吟已將金牌放入他手中。
秦居庸吃了一驚,再看晦吟,已然斷氣。
他一陣悲痛,畢竟道長是因他而死。
宮雪花說道:“庸兒,道長已死,你既然答應了他,暫時將金牌收起來吧。”
聽到宮雪花叫自己“庸兒”,秦居庸先是一怔,馬上想起剛才在鐵籠中已向曼殊表明了心跡,而且發了誓言娶曼殊為妻,既是娶了曼殊,宮雪花叫他“庸兒”也是情理之中。
不過,剛才實在是由於眼見沒有活下去的希望,這才急著在死前將心裏話和盤托出,不然,以秦居庸的性格,就算他喜歡李曼殊,也不會坦言的。
可是在宮雪花眼裏,秦居庸自己能夠逃脫一死,卻甘願為曼殊而死,這份真情,令她歡喜不已。
當初她要秦居庸答應娶曼殊,一是正如曼殊所說的她覺得愧對秦家,有以此贖罪的意思,二是她也想試探秦居庸究竟對曼殊有無真情。她叫秦居庸“庸兒”,實際上已將他們剛才的情急之舉看成事實了。
秦居庸和李曼殊都不覺臉上一紅,四目相對,又即避開。
“沈飛,你終於醒了。”白玉蟾在遠處說道。
秦居庸緩緩起身,將晦吟交給他的那麵金牌放入懷中,一步步走進沈飛和白玉蟾,冷冷道:“沈飛,你還認得我嗎?”
沈飛這時剛剛睜眼,說道:“認得。”
秦居庸的眼中射出殺氣,聲音如刀:“那麼,你想怎麼死?”
白玉蟾忽然怒視著秦居庸,叫道:“滾!你們快滾!”
沈飛道:“玉蟾,該來的終究會來,今天就讓我向他解釋清楚。”
他說著,在白玉蟾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白玉蟾道:“沈飛,你沒有找到凶手,如何解釋?”
秦居庸見他站起,雙臂一伸,梅山五洞、李曼殊和宮雪花一齊退了幾步。
秦居庸道:“沈飛,殺人償命,沒有什麼好解釋的。”
沈飛淒淒一笑,道:“秦公子,你二哥不是我殺的。”
秦居庸沒有回答。
他覺得他不需要再說什麼。
他隻想殺了他,替二哥報仇。
隻是,在殺他之前,秦居庸想知道一個問題:
是誰叫他殺人的?其實,這個問題白玉蟾一開始就告訴過他,但他隱隱覺得沈飛的回答也許會不一樣。
於是他問道:“是誰叫你殺我二哥的?”
沈飛也沒有回答,依舊說道:“殺秦化宇的人不是我,而是樓玉樹。”
秦居庸微微一怔,當日的情景閃電般在他腦中出現,他很快明白這是沈飛在嫁禍於人,因為樓玉樹已經死了。
他忽然覺得沈飛是一個卑鄙小人,這很快又讓他想起那個嫁禍李照海的奪命魔簫。
沈飛是百神宮的殺手,他跟奪命魔簫一樣卑鄙,一個嫁禍於人,不同的是,樓玉樹死了,而李照海還沒死。
死無對證,沈飛還是一個聰明的人。
不過,秦居庸已不想聽他再說什麼,他相信,沈飛絕對受不了他的第二掌。
沈飛接著道:“我答應過歐陽醉柳,要找殺死秦化宇的人。”
聽到“歐陽醉柳”四個字,秦居庸一愣,然後說道:“歐陽伯伯沒有殺了你?”
沈飛道:“是的,他不僅沒有殺我,而且還成全了我跟白玉蟾。”
他看了看白玉蟾,又注視著秦居庸,道:“玉蟾一定說過我不想跟你見麵的理由,因為你一直把我當仇人,而我又沒有找到真正殺死秦化宇的人。”
頓了頓,又道:“現在我才知道樓玉樹也是百神宮的天魔,而且,正是他搶在我之前殺了秦化宇。”
秦居庸冷冷道:“你以為我會相信你?”
沈飛歎道:“信不信由你?”
秦居庸道:“我會殺了你。”
沈飛道:“我知道。”
秦居庸又一怔,道:“知道要死還回來?”
沈飛笑道:“反正是死,死在這裏也一樣。”
秦居庸聽他似乎話中有話,冷然道:“沈飛,你到底還知道些什麼!”
沈飛麵無表情,似乎考慮了很久,才道:“好,我就把知道的告訴你。”
剛剛說到這裏,空中忽然飄過一縷簫音。
簫音淒厲而恐怖,仿佛很遠,又仿佛就在近旁,所有人為之一呆——
奪命魔簫!
就在眾人一呆之際,兩道閃電徑奔沈飛和白玉蟾,閃電肯定是暗器。
秦居庸離他們很近,可是暗器的速度實在太快,秦居庸還沒有反應過來,“撲撲”兩聲輕響,暗器一閃而逝,已經沒入了沈飛和白玉蟾的咽喉。
秦居庸看到不遠處一棵樹動了動,有個黑影在樹巔朝這邊張望。
秦居庸飛掠追去,黑影已消失在他前方,他好像聽到了黑影的冷笑。
秦居庸飛身趕回,白玉蟾和沈飛已在血泊中,咽喉,都有一個滲血的窟窿。
沈飛還有最後一口氣,他說:“告訴歐陽醉柳,小心八月十四。”
說完這句話,沈飛才死。
恐怖簫聲已杳,天地間一片寂靜。
良久,宮雪花說道:“也許秦化宇真的不是沈飛殺的。”
馬南安喃喃道:“他說小心八月十四,不知是什麼意思。”
“八月十四……八月十四……”秦居庸一連叨念了數遍,忽然道:“江湖傳言,天下英雄欲在八月十五與李照海決一雌雄,難道……”
李曼殊接道:“嫁禍爹爹的人要在八月十四動手,他們要先下手為強,以圖死無對證。”
梅山五洞也附和道:“李姑娘說得對,沈飛講的肯定是這個意思,讓天下英雄莫上當。”
“可是,”秦居庸皺眉道:“如今已是八月初八,再過七天便是八月十五,七天之中如何能找到歐陽伯伯?”
宮雪花道:“此去馬嵬坡,尚有四五天的行程,咱們務必在八月十四之前趕到馬嵬坡,然後在通往李家堡的必經之路上等候,若能等到歐陽醉柳那是最好。”
秦居庸不知道是否還有什麼陰謀,遲疑了一會,道:“看來隻有如此了。”
眾人不敢再呆在這裏,很快出了紅羅幫總壇。
次日清晨,一行八人來到江邊渡口,竹竿燈籠俱已不在。
那聾啞夫婦的小船更是沒有蹤影了,大家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見渡口下遊四五十米處的石壁間,有一舟楫,眾人大喜,小心翼翼的過去,秦居庸第一個飄上船,然後運起內功,將船槳鐵釘一般吸住岩石,其他人一一上船。
秦居庸生在江南,對於駕船行舟,雖不是很在行,卻也懂得如何使槳掌握方向,再加上順水而下,半日功夫,小船已回到昨日受阻的寬闊江心,過了江,眾人棄舟上岸。
四天後,眾人過了鹹陽城,前麵便是興平縣境內。
馬嵬坡在興平縣西麵,東南距西安城約一百二十華裏。
越接近馬嵬坡,秦居庸的心就越緊張。
對於李照海,秦居庸從一開始認定他是凶手,然後又被歐陽醉柳否認,接著又傳出歐陽伯伯也將李照海視為惡人。
可是從白河鎮的客棧偷聽到蒙麵人的說話以及白玉蟾和沈飛的泄漏,李照海又是被冤枉的,如今真相未明。
李照海究竟是怎樣一個人,他將向宮雪花吐露二十年前的隱情究竟是什麼,誰也不清楚。
因此,跟秦居庸一樣,宮雪花和李曼殊的心情也忐忑不安。
隻有梅山五洞毫無心思,嘻嘻哈哈。
日暮時分,一行人已到了馬嵬坡。
馬嵬坡以唐朝“安史之亂”中楊貴妃死於此處而聞名天下。
那是唐天寶十五年,也即公元756年六月丁酉,為躲避安史叛軍,唐玄宗禦駕從馬嵬坡經過,陳玄禮等禦林軍誅滅了楊國忠及其姐妹韓國夫人和泰國夫人後,又迫使玄宗賜楊貴妃自縊,史稱馬嵬坡兵諫。
李家堡就在馬嵬坡西側,那裏林深樹密,赫赫有名的李家堡就在密林之中,李家堡在江湖中的聲望,使得馬嵬坡聲名遠播,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一到馬嵬坡,宮雪花就心潮起伏,這裏曾是她最熟悉的地方,這裏的一草一木,一石一峰,她都曾經為之陶醉。
她一直把這裏比作人間仙境,在她眼裏,這裏的一切都那麼美好,因為,這裏有她最愛的男人李照海。
也許是愛屋及烏,她做夢都想將馬嵬坡變作人間樂園,讓痛苦和憂愁遠離這裏,而讓快樂填滿這裏的山山水水。
可是自從二十年前她憤怒而滿腹怨恨地離開這裏,這裏已成了她心中最痛恨的地方,平時,她不敢想,更不敢夢回這裏。
當她的心因為想起了曾被她愛過又背著她做下禽獸不如的罪惡而痛苦地痙攣,她就會閃過一個念頭:
要麼不再回來,要麼將這裏夷為平地……每每閃過這個念頭,她就會更加潛心修煉大孚靈鷲功,而每當這時,她又會顯得心浮氣躁而無法集中精力,渾身困乏疲倦,之後便會生出難忍的劇痛……
後來雖然她知道這是她所練的大孚靈鷲功所致,但她始終不清楚,為什麼出現這種情況都是在月圓之夜?
今天,她又回到這裏,她的心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不過,她很快就平靜下來。每個人都知宮雪花此時的心情,所以,大家誰也沒吭聲,默默地跟在她身後。
宮雪花驚奇地發現,二十年了,這裏的一切都沒變,那條山徑也還是原來一樣,在山腳蜿蜒如羊腸。
走在山徑上,宮雪花不由想起二十年前與李照海並肩夕陽下的情形。
不知怎麼,宮雪花一踏上這小徑,就不忍離開似的,一直往前走,忽快忽慢,走走停停,暮色中看不清她的臉,相信她的神色一定沉湎而癡迷。
再往前,小徑已被野草叢林覆蓋,宮雪花站住,喃喃道:“前麵本來有一塊石碑的,不知現在還有沒有?”
眾人不知她說什麼,甚至連李曼殊也不懂,所以誰也沒答話。
宮雪花問道:“殊兒,難道你也不知道前麵的山腰間有塊石碑?”
李曼殊道:“娘,前麵是爹規定的禁地,誰也不許進去的。”
“禁地?”宮雪花詫道:“什麼時候規定這裏是禁地的?”
“二十年前,也就是娘離開爹以後。”李曼殊問道:
“娘,你知道爹為什麼會把這裏劃作禁地?”宮雪花的心裏微微一顫,但她說道:“誰知道為什麼。”
李曼殊這時用手一指前麵,說道:“娘,你看前麵有一排鬆樹,那是爹親手栽的,爹規定,誰也不能越過鬆樹到裏麵去,否則,會責罰的。
“有一回,姐姐蒲牒和溫舒瞞著爹偷偷到禁區裏玩耍,結果被爹知道後打了一頓手板。”
此時天色將晚,而且月亮又未升起,山中一片迷朦,隱隱約約的隻見不遠處果然有一排黑黑的樹。
梅山五洞覺得好奇,宋思樵道:“這裏隻是一片荒山,任誰都可以進去,你爹真是奇怪,為何不讓你們進去?”
李曼殊道:“我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是,爹的規定我們誰也不敢違抗。”
楊黑笑道:“還是你姐姐勇敢,對了,你爹是怎麼知道你姐姐她們到裏麵去過?”
李曼殊微微道:“後來我才知道,因為裏麵有一株果樹,姐姐她們偷吃了樹上的水果。”
胡則道:“水果吃到肚子裏,你爹怎麼也知道?”
李曼殊道:“那種水果有一種特別的味道,爹一聞就聞出來了。”
諸葛青山問道:“那是什麼水果?”
李曼殊還未回答,宮雪花接口道:“野荔枝。”
宋思樵道:“你怎麼也知道?”話一出口,宋思樵就發現自己說錯了,因為,宮雪花是李照海的妻子,她在馬嵬坡生活了將近十年,怎麼會不知道呢?
隻聽宮雪花幽幽道:“從前,我們經常到這裏來摘野荔枝吃。”
她說的我們,分明是指她跟李照海,宋思樵的話勾起了她無限回憶,她歎了口氣,像是在問,又像是自言自語:“這麼多年了,不知野荔枝是否還在?”
楊黑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說著,就往野草中走去。胡則、諸葛青山、宋思樵馬南安四人也笑哈哈的緊跟其後。
李曼殊無論如何不肯去,秦居庸便對她說:“那你就等在這裏,我們去去就來。”
於是跟宮雪花一道,借著初升的月光前行。
沒走多遠,前麵果是一排密密麻麻的大樹,眾人越樹而進,此時月輝如銀,自長空灑落,眼前不覺一亮。
樹外野草叢生,裏麵卻是絕無野草,有的是青青碧草,草間用鵝卵石鋪成筆直交錯的路徑,當中還砌著許多花壇,花壇裏或栽著柏樹或種著繽紛的各色花叢,簡直就像是一個奇妙的花園。
宮雪花一進來就呆住了,喃喃道:“怎麼會變成這樣?”
這裏肯定是有人精心料理的,不然絕不可能是這樣繁茂和欣欣向榮。
可是,在這荒山野嶺之中,誰會花這等功夫和精力來開辟這麼大的一個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