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花莊很小,隻有幾十戶人家。
萬花莊沒有花,也沒有花香。
但是,萬花莊有樹。
萬花莊的樹都是大樹。
這些樹不是一般的大,而都是參天大樹。
萬花莊的房子都在大樹的遮掩中,遠遠的,人們隻能看見樹,而看不見萬花莊。
在江的對麵,小狗對丁一說:“叔叔,那就是萬花莊。”
丁一順著小狗的手指望去,看見的隻是一片大樹而已。
要不是從樹底下飄出炊煙,丁一不會相信對麵樹林裏會有村莊。
他們乘船過了江,渡船的錢是小狗付的。
看到船,丁一就想起那一次在海上的經曆。
就會想起深不可測的千殺王和穿紅衣裳的默雪兒,當然,也會想起季季。
丁一在心裏默念:他們現在都在哪裏呢?
丁一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見到他們,在這三個人當中,丁一此時最想見到的人卻是默雪兒。
他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奇怪,為什麼不想季季而想默雪兒?
難道默雪兒昨晚對他說的那一番話起了作用。
不過,丁一很快什麼也不想了。
小狗對他說:“叔叔,你現在什麼也別去想。”
丁一笑著說:“你叫我想什麼?”
小狗說:“想想萬花莊是怎麼樣的?”
丁一想了想說:“萬花莊有這麼多綠樹,肯定很美麗。”
小狗搖頭道:“叔叔錯了,萬花莊的樹一點也不美麗。”
小狗接著又說:“我覺得萬花莊的樹很恐怖。”
小狗娘喝道:“小狗,再說你晚上又睡不著了!”
小狗果然害怕了,不做聲。
丁一跟他們走在碎石鋪就的小路上,他抬頭看看天,已是下午二三點了。
回頭去看,載他們過江的小船已經回到了對岸。
這隻小船就像一座橋,使來往的人們暢通無阻。
很快到了萬花莊。
丁一發現萬花莊確實不是美麗的地方,大樹下麵的房子都是低矮破舊的,有的房子連牆都坍了一大半,但屋頂用茅草蓋著,裏麵還住人。
丁一走進萬花莊,就看見幾個穿著破棉衣的小孩在路邊玩。
小孩的臉上被凍得裂開了,還有的光著腳。
這些都是窮人的孩子。
這些小孩見他們來,都一哄跑走了,顯然是從未見過生人的緣故。
小狗的家在村莊的西邊,他們穿過了整個萬花莊,才來到小狗的家。
小狗在一堵斑駁的破牆前麵停下來,說:“叔叔,這是我的家。”
丁一很驚訝:這麼破的房子還能住人?
丁一一輩子也沒有見過這麼破的房子。
小狗娘不好意思地回頭笑笑,然後對小狗說:“小狗,到萬老爺家去借三斤玉米粉,就說有客人來了。”
原來他家裏連玉米粉也沒有。
丁一問小狗:“小狗,這裏有沒有地方買?”
小狗搖頭。
丁一又對小狗娘說:“大嫂,有什麼吃什麼,就別去借了。”
小狗娘說:“家裏什麼吃的都沒有。”
丁一覺得很奇怪:萬花莊四周都是地,她怎麼不種點糧食吃呢?
小狗走了。小狗娘似乎看出了丁一的心思,便說道:“別看村子周圍都是地,可這都是萬老爺家的。”
丁一說:“你可以租一塊來種糧食的。”
她笑著說:“可萬老爺寧肯荒著,也不租給村裏的人。”
丁一道:“把地租給人家,不是也有收入的嗎?”
她說:“萬老爺很有錢,他根本不在乎租地的收入。”
丁一道:“萬老爺的錢是哪裏來的?”
她搖頭道:“萬老爺是二十年前才搬來的,他一來,就用錢把村裏人手裏的地都買去了。”
丁一詫道:“你們怎麼可以把地賣給他?”
她道:“萬老爺出的價很高,況且,他還說,他買了地之後,大家可以從他那兒租地種,大家一算,覺得劃算,就把地都賣了。”
她一副後悔的樣子,接道:“可是五年後,當大家把賣地的銀子都花光了,再向萬老爺租地時,萬老爺卻變卦了。
“他誰也不租。為了生存,這裏的人隻好到外麵去賺錢。唉,大家都沒想到萬老爺竟是這樣的人……”
丁一道:“既然他是外來的,村裏的人不會聯合起來把他趕走嗎?”
她苦笑道:“萬花莊老老少少加起來也不過兩百多人,如何趕得走他!”
“兩百多人還鬥不過一個萬老爺?”
“萬老爺有四兒女,誰也鬥不過她們。”
“他們很厲害?”
“她們每個人都懂武功,她們的劍才更是了得,村裏十個青壯小夥卻不及她們的一劍。”
丁一沉思不語。她又說:“村裏人出去賺錢,有許多都死在了外麵,年複一年,這裏的人越來越少,如今隻有幾十個人了。”
頓了一下,她接道:“現在大家才明白,萬老爺當年買地是有陰謀的,他想把這裏變成他一個人的家。”
“你們沒東西吃的時候,是不是都向萬老爺借?”
“是的。”
“他肯借?”
“肯借。”
“向他借的人多嗎?”
“不多,有人寧肯餓死也不去借。”
“為什麼?”
“因為向萬老爺借的越多,就越還不起。而一旦萬老爺開口,這個人就無法在這裏呆下去,他會拿你的房子作抵押。”
“萬花莊有了一個萬老爺,你們可倒黴了。”
“倒黴的事情還多著呢,自從萬老爺來了之後,這裏經常鬧鬼。”
“鬧鬼?”丁一不僅笑道:“你也相信鬼?”
“我本來也不相信,可是,自從鬼吃了好幾個人後,村裏的人都相信世上有鬼了。”
她有些後悔道:“每到半夜,就可以聽到鬼在哭,如果有人起來去看,就會被鬼吃掉。”
丁一感到她說得很可笑,於是道:“你知道鬼是什麼樣嗎?”
“鬼長得什麼樣我沒見過,可我知道鬼也分男鬼和女鬼,而且,男鬼隻知道笑。”
她說:“鬼叫使這裏的孩子一到夜晚便誰也不敢鬧,小狗長十三歲了,也隻在三天前才敢半夜起床。
“沒想到小狗從門縫裏看到一隻可怕的熊,嚇得他硬是逼我到城裏的姑媽家住了三天。
“今天若不是你陪他來,小狗肯定還不敢回家。”
丁一本來打算很快離開這裏的,聽她這一說,便打定主意住一晚,聽一聽這裏的鬼叫。
小狗的娘帶他來到屋後,丁一看到一個墳墓就在破牆的後麵,墳墓的左邊兩側是兩株參天大樹,不要說墳墓在大樹的陰影裏,連小狗的家也在陰影裏。
“那天晚上,小狗聽到遠遠的有女鬼在笑的聲音,便大著膽子從窗門的縫裏往外看。
“看見墳墓的草叢裏有一個怪物在蠕動,他嚇得從凳子上掉下來。我起床去看,見怪物龐大,仿佛是一隻黑熊在找東西吃。”
“以前村裏人看到過黑熊嗎?”
“沒有。”
丁一覺得奇怪,就走到墳墓跟前去看,果見墳墓的雜草東倒西歪。
丁一翻開雜草,隱隱約約還可以分辯怪物留在墳墓上的腳印。
怪物的腳印雖然不是很清晰,丁一忽然心中一動,喃喃到:“怎麼會這麼像……”
“像什麼?”小狗娘問道。
“梅花。”丁一脫口道。
“梅花?”她蹲下去仔細看,果真,黑熊的腳印有梅花的形狀。
這時,那邊小狗在叫:“娘!娘!”
小狗娘起身過去。
丁一仍在看草叢裏的腳印。
他想起很早以前去找林風時在雪地中把他引到黑熊住處的,正是這種腳印。
丁一有些激動,對於那次的遭遇,丁一一直無法解釋。
沒想到在萬花莊看到了。
丁一從屋後轉出來,就看到小狗空著雙手。
小狗的身後,還跟著一個人。
這是一個年近四十的中年人,他穿著青色的綢緞製成的衣服,衣服華貴的樣子。丁一想:“這個人也許就是萬老爺。”
隻聽小狗說:“娘,萬老爺不肯借玉米粉給我們。”
小狗娘還未答話,那中年人說道:“秦嫂,萬老爺請你過去。”
原來小狗的娘叫秦嫂。隻聽秦嫂幹脆道:“不去!”
中年人道:“萬老爺說了,這次不是逼你賣房子。”
秦嫂沒好氣道:“萬老爺請我準沒好事。”
中年人看了丁一一眼,笑道:“秦嫂,剛才小狗說你家來了客人,萬老爺一聽就說,有客人怎麼不讓他來見我呢,凡是萬花莊來客人,萬老爺都要招待一頓的。這個規矩你應該知道。”
“可是。”秦嫂說:“他是專為吃我做的玉米餅而來的。”
中年人道:“萬老爺哪裏不知道你家來客人你都用玉米餅招待,所以叫你也去,到老爺家去做玉米餅。”
中年人頓了一下又說:“秦嫂,以前你家又不是沒來過客人,以前來客人你不也是到萬老爺家去做玉米餅給客人吃嗎?
“秦嫂,萬老爺是想買你的房子,可是,賣不賣是你自己的事,萬老爺絕不會逼你賣的。
“況且,你家隻一張床,被子也隻夠小狗和你兩個人用,今晚,你這客人不住萬老爺家住哪呀?”
聽中年人這樣說,秦嫂不語了。
丁一這時對中年人道:“誰告訴你我今晚要住這裏了?”
“當然是萬老爺告訴我的。”中年人道。
“萬老爺還說什麼?”丁一又問。
“萬老爺說,客人是第一次到萬花莊來,一定得聽聽萬花莊的鬼叫。”中年人說。
丁一笑道:“萬老爺可真是個細心周到的人。”
中年人道:“這麼說,你是同意到萬老爺家去吃住了?”
丁一點頭。
中年人馬上對秦嫂道:“秦嫂,客人都答應了,你還猶豫什麼?”
秦嫂似乎仍不放心,說道:“房子的事,萬老爺真的不提?”
中年人笑道:“秦嫂放心就是了。”
秦嫂這才對丁一說道:“那你就到萬老爺家吃我做的玉米餅吧。”
萬老爺家在萬花莊的南邊。從小狗家的西邊到萬老爺家的南邊,一路上,丁一連一朵花也沒看到。
看來,萬花莊並不是因為有太多的花而得名的。
一路上他們又經過了許多房子。
這些房子同樣是破敗不堪,沒有生機。
聽不到雞鳴狗叫,也沒有人聲。
隻有隨處可見的參天大樹高聳入雲,人走在樹陰裏,感覺涼颼颼的。
到了萬老爺家時,丁一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也許是剛才見到的都是一些破房子的緣故,萬老爺的家裏顯得豪華,那麼非同凡響,老遠,丁一就感到自己正進入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離宅院尚有兩三百米,大樹的顏色就不一樣了。
並非樹上的品種不同,而是這些樹的樹幹被五顏六色的綢緞包著。
這仿佛在告訴來人,裏麵住著一戶非常富有的人家。
在窮人看來,穿上一件綢緞做的衣服是一生最奢侈的享用,而有人竟然可以給數百株大樹穿上綢緞的衣服。
這些樹,大的幾個人才能合圍,小的也有水桶那麼大,給這麼高大的樹穿上綢緞該花多少錢啊。
終於,他們來到了宅院的門口。
院牆很高,也是用綢緞披著。
從牆頭到牆角。
大門是金黃色,兩個門環卻是鮮紅如血。
很大,很耀眼。
中年人在大門前站了一會,並沒有敲門環,而是叫了聲:“萬老爺!”
裏麵馬上有人笑道:“是不是秦嫂來了?”
中年人畢恭畢敬地答道:“秦嫂和客人都來了。”
裏麵的人說道:“進來吧。”
中年人右手一擺,做了個請的姿勢:“進去吧,秦嫂。”
秦嫂於是徑直從緊閉的大門口走進去。
原來,金黃色的大門不是木頭做的,也不是鐵門,而是垂掛著一幅綢緞,那兩個鮮紅的門環也是織在上麵的圖案。
丁一從門口進去時,兩個耀眼的紅門環撞在他的臉上,令人產生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宅院裏又是一個五彩繽紛的世界。
除了天和地沒有修飾外,看到的一切都被絲綢修飾過。
無論石凳,石桌,石亭,還是錯落有致的幾十間連成一片的房子,甚至那隻搖著粗尾巴的獵狗也穿著絲衣。
這是一個綾羅綢緞的世界。
宅院中間,站著一個笑吟吟的胖子。
這個人就是萬老爺。
萬老爺穿的跟中年人一樣顏色的綢衣,隻是,萬老爺比中年人胖,比中年人高。
又高又胖的萬老爺顯得很魁梧。
中年人快走了兩步,走到萬老爺跟前,說:“萬老爺,秦嫂說她的客人要吃玉米餅。”
丁一想,萬老爺也許會叫秦嫂到廚房裏去做玉米餅。
沒想到萬老爺並不這樣說,而是笑吟吟問丁一道:“你真的要吃秦嫂的玉米餅?”
丁一沒有回答,而是說:“秦嫂說萬老爺很有錢,原來是個瘋子。”
萬老爺不怒,依舊笑道:“我不是很有錢,也不是瘋子。”
丁一道:“那你是什麼?”
萬老爺道:“我是一個人,一個偏愛綢緞的人而已。”
丁一微微道:“隻有瘋子才會這樣做。”
“如果瘋子也懂得這樣做,那他就不是瘋子了。”萬老爺笑道:“我的房子裝飾得漂不漂亮?”
丁一道:“你為什麼不把天空和大地也用綢緞遮掉?”
萬老爺道:“遮了天空,看不見麻雀,遮了大地,踩在上麵不踏實。”
丁一道:“住這樣的房子就踏實嗎?”
萬老爺道:“房子是我自己造的,當然踏實。”
丁一道:“你不怕牆壁藏著鬼?”
萬老爺笑道:“別人怕鬼,我喜歡鬼。”
丁一道:“你這麼喜歡鬼,怎麼還不變成鬼?”
萬老爺歎道:“做人是靠自己,而做鬼則靠別人,別人沒辦法使我變成鬼,我隻有做人了。”
丁一道:“你覺得我能不能使你變成鬼?”
萬老爺注視著丁一,說道:“能。”接著,又道:“不過,你有能力使我變成鬼,卻沒有勇氣把我變成鬼。”
丁一緩緩道:“為什麼?”
萬老爺道:“因為我變成鬼,季季也就變成鬼了。”
丁一笑道:“我知道你會用季季來威嚇我。”
萬老爺道:“你不信?”
丁一道:“我為什麼要信?”
萬老爺又歎了口氣道:“丁一,其實你一直都低估了我。”
丁一聞言,吃驚道:“難道你真的是梅重開?”
萬老爺哈哈大笑:“丁一果然聰明,你是如何猜到我的?”萬老爺伸手,從臉上抹下一些粉末碎屑,他的臉一點也不胖,這人不是梅重開又是誰?
“不用我猜,是你自己告訴我的。”丁一道:“雖然我們隻見過一麵,但我知道梅重開——一個愛穿青色綢衣的人。”
“天下愛穿綢衣的人很多,況且,你絕對想不到我對綢緞的偏愛竟到了如此地步的。”梅重開道。
“當然,我斷定萬老爺就是梅重開,絕不僅僅憑這一點。”丁一微微道:“你們的陰謀很周密,從王記水餃店的幽蘭花,到賣油條的老太婆,再到萬花莊,你們把我騙到這裏來,無非就是想殺了我。”
梅重開冷冷道:“你殺了軒轅驚天,難道我不該殺了你?”
丁一也冷冷道:“你是以軒轅驚天的摯友身份殺我,為朋友報仇?”
梅重開道:“你可以為梨花殺了軒轅驚天,我不可以為軒轅驚天殺了你?”
丁一搖頭道:“你殺我,根本不是為朋友報仇,而是殺人滅口。”
梅重開呆了呆,道:“我並沒有做什麼,為何要滅口?”
丁一道:“梅重開,其實你跟杜三娘也低估了軒轅驚天,你以為你們偷偷摸摸之事瞞得了軒轅驚天?
“沒錯,你是軒轅驚天的朋友,可是,三年前你就欺負了朋友的妻子,後來又奪了朋友的妻子,世上恐怕沒有比你更無恥的人了!”
梅重開的臉先是很難看,然後冷笑道:“就算我殺了朋友的妻子,這跟殺你滅口又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丁一道:“因為你不僅奪了朋友的妻子,又合謀害死了朋友,我現在才明白,那天你在軒轅驚天的朋友麵前為什麼要替我開罪。”
“為什麼?”
“因為若是嫁禍給我,軒轅驚天的朋友沒那麼容易殺我,而我也不會輕易罷手,你擔心我會查出事情的真相。”
丁一道:“當你們發現我的存在始終是威脅時,便借口報仇,煽動朋友,以各種方式想置我於死地。”
丁一望著梅重開,繼續道:“你們費盡心機製造了羅家堡慘案,想在武林大會上公審我,好令我不再有翻身的機會。
“可惜,唐家老母的意外死亡,使得天下英雄明白:有人在陷害我……”
梅重開沉默了良久,才道:“你所說的很有道理,不過,你這又是高估了我,我和杜三娘沒有這麼大的本事能製造出羅家堡慘案。”
頓了一下,又道:“丁一,我是想殺你,一刻也沒停止過殺你的計劃。
“可是,我從沒有借助其他的力量想達到自己的目的,我要殺你,就要憑自己的本事。”
丁一搖頭道:“可你永遠也殺不了我。”
梅重開道:“以前不行,可現在行。”
丁一冷笑道:“梅重開,如果你們想殺我,早上吃油條的時候是最好的時機。
“因為那時候我雖然知道炸油條的老太婆是杜三娘,卻不知道秦嫂和小狗是什麼人。”
梅重開道:“現在你知道他們是誰了?”
丁一點點頭。
梅重開道:“現在知道他們是誰,還說我永遠殺不了你?”
丁一道:“風花劍丁一從不亂殺無辜,在我不清楚對手是不是該死時,我不會出劍。
“隻有我不出劍,對手才有機會殺我……否則,風花劍下,是不會有生還者的。”
梅重開冷冷道:“你說的也許是真理,但我一直想打破這個真理。”
丁一忽然道:“我餓了,還不快叫秦嫂去燒玉米餅!”
丁一剛說完,就聞到一股異香,這是玉米餅烤焦的味道。
丁一皺皺眉頭:“秦嫂的手藝怎麼這樣差?”
其實丁一暗暗心驚,他剛才跟梅重開說話時,秦嫂什麼時候走的他都沒發現。
秦嫂的身手顯然比他想象中要好得多。
小狗和中年人也走了,院子裏隻剩下梅重開和丁一。
丁一道:“季季呢?”
梅重開道:“你真的這麼關心她?”
丁一點頭道:“我不想聽你說廢話。”
梅重開歎道:“你是個多情而負責的男人,可惜……”
丁一驚道:“季季怎麼啦?”
梅重開道:“季季當然沒怎麼樣,要是她知道你如此鍾情於她,她一定會後悔當初的決定。”
丁一不懂梅重開的話,他隻想早點見到季季,於是緩緩道:“你可以再說廢話,我也可以等,但風花劍卻不能等了。”
丁一說著,他的手微微往劍鞘移了移。
梅重開道:“就算我說出季季在哪裏,你也見不到她。”
丁一沉聲道:“這是我自己的事,快說!”
梅重開似乎渾身抖了抖,他見識過風花劍殺人,麵對丁一,他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害怕。
這種害怕的心情,是任何沒見過風花劍殺人的人所沒有的。
梅重開雖然不情願講,但在丁一的注視下,仿佛有一股古怪的力量卻在驅使他說話:“好,我說,季季在斷……”
“玉米餅來了!”
梅重開還沒說出季季在哪裏,秦嫂端著一盤玉米餅飄然出現,她的話打斷了梅重開的話。
梅重開如釋重負,他咽下後半句話,馬上從秦嫂的手裏搶過一個玉米餅,啃了一口,飛快地咀嚼起來。
仿佛這樣,才能使他保持應有的平靜。
丁一站著,他不說話,也不吃玉米餅,而是默默地盯著梅重開吃,等梅重開吃完一個玉米餅,丁一才簡單地說了一個字:“說。”
梅重開卻還想吃餅。
這回,秦嫂把盤子藏在了身後,她笑著說:“這餅是燒給客人吃的,你吃了一個還想吃?”
梅重開道:“秦嫂,你做的玉米餅好吃,再吃一個吧。”
秦嫂道:“梅大俠,你是不是心裏很害怕?”
梅重開一愣,然後點頭道:“是的,我害怕。”
秦嫂道:“害怕就吃餅?”
梅重開道:“吃餅的時候會忘了害怕。”
“餅總是要吃完的。”秦嫂道:“如果你想不害怕,就應該用一個辦法。”
梅重開忙道:“什麼辦法?”
秦嫂道:“如今要掩蓋你們的陰謀,除了殺掉丁一,還有別的辦法嗎?”
“沒有。”梅重開答道。
秦嫂道:“天下英雄都知道你跟杜三娘幹的這些事,你們還能活嗎?”
“不能。”梅重開開始醒悟。
秦嫂道:“那麼,你還不動手?還要把季季的藏身之處說出來?”
梅重開仿佛受到了極大的鼓舞,他眼中精光閃射,臉上現出一片紅暈,對丁一道:
“丁一,剛才我差點上了你的當,其實你現在根本沒有力氣拔劍。
“嘿嘿,讓你領教領教梅花佛手的厲害。”說完,滿臉是滿足的神色。
他的兩腳剛成了一個丁字,身體卻忽然萎了下去。
“你……”
梅重開隻說出一個字,舌頭已僵硬。
很快,他的整張臉連同脖子和手都成了黑紫色。顯然是中了劇毒。
“為什麼讓他死?”丁一歎道。
“他不死,就會把季季的藏身之處說出來。”秦嫂道。
“他不能說,就由你來說。”丁一冷冷道。
“我不知道,怎麼說?”
“你不說,我會殺了你。”
“殺了我也沒用,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還有誰知道?”
“杜三娘。”
丁一注視著秦嫂,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梅重開,道:“他其實不該死,他很聽話,況且,就算他真的說出季季在哪裏,我也不可能見到她。”
秦嫂笑道:“也許梅大俠並非杜三娘想象的那麼好,所以就讓我殺了他。”
丁一搖頭道:“你可以騙梅重開,卻不能騙我,要殺梅重開的人是你,而不是杜三娘。”
秦嫂道:“為什麼?”
丁一道:“因為他們都按預定的計劃行事,隻有你不按計劃做事。”
秦嫂愣住,丁一接道:“在你們的計劃裏,你應該在你家屋後墳墓的草叢中栽幾朵野花。
“野花的芳香將使我的功力盡失,可你沒那樣做,對不對?”
秦嫂不信地盯著丁一,道:“你真的很聰明,不過,就算我按計劃行事,同樣不能阻止你,因為,你是一個百毒不侵的人。
“杜三娘的油條裏放的毒可以毒死十頭牛,你卻若無其事,所以我覺得栽不栽毒花都一樣……”
“這不一樣。”
丁一道:“起碼說你有異心,你想擺脫杜三娘的控製。”
秦嫂幽幽道:“看來你真的知道我是誰了。”
“你是杜三娘十三鷹奴之首,你姓秦,但不叫秦嫂,而叫秦姑,對不對。”丁一淡淡道。
“風花劍丁一,果然料事如神,難怪杜三娘和梅重開直到現在也殺不了你。”
中年人和小狗又無事地出現在丁一麵前。
丁一微微道:“現在你們是不是覺得已很有把握了?”
小狗笑道:“你就是插上翅膀也飛不出這個院子。”
中年人道:“就算你能飛出這個院子,也逃不出兩百米之間的樹林。”
秦姑這時自己拿了一個餅在吃,一邊吃,一邊讚不絕口:“好餅,我做了這麼多年的玉米餅,今天做的最好吃了。”
她說著遞一個給丁一道:“小狗說過我會用玉米餅招待你,你就嚐嚐吧。”
丁一接過去,馬上咬了一口,也道:“好香!”
小狗這時不叫秦姑娘了,而是道:“頭,我們還是殺了他吧,免得生出意外。”
秦姑笑道:“他已經插翅難飛,何必那麼急殺他!”
在她看來,丁一已是甕中之鱉了。
這時中年人說:“頭,要是風花劍出鞘,事情就麻煩了。”
秦姑還是笑得那麼自在,她說:“放心吧三弟,丁一在沒有知道我們如何有把握殺他之前是不會出劍的。”
小狗道:“這麼說來,丁一的風花劍不出鞘,就任由我們宰割了?”
秦姑道:“還是五哥聰明。”
一下子,中年人變成了秦姑的三弟,而小狗則成了她的五哥,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丁一這時已經吃完了一個玉米餅,他看了看他們,歎道:“杜三娘養了你們三個鷹奴,真是養虎為患。”
原來這三人都是杜三娘的鷹奴。
就在他們三人麵麵相覷之際,丁一又道:“不過,當初杜三娘能夠讓你們乖乖聽她的話,她一定有辦法永遠做你們的頭,你們誰也休想再做頭。”
秦姑道:“杜三娘做我們的頭已經做了十年,如今她不但做不成我們的頭,連她的人頭也搬家了。”
丁一詫道:“誰有這麼大能耐使杜三娘的頭搬家?”
秦姑道:“天下除了你丁一,還有一個人能做到這一點。”
“誰?”
“梨花。”
“梨花?”丁一一驚,隨後笑道:“梨花是我的朋友。”
“沒錯,梨花是你最好的朋友,他一輩子都在幫你的忙。”秦姑道:“他想替你找到季季,因此便去找杜三娘,杜三娘不肯說,梨花便殺了她。”
“這麼說,天下就沒有人知道季季在哪裏了?”
“有。”秦姑道:“季季知道。”
丁一笑道:“你很聰明。”
秦姑道:“我當然聰明,我知道梨花可能會到萬花莊來,所以叫五哥殺了渡船的人。
“這樣,梨花最多在江的對岸遙望,就算他知道你會被人砍成三十塊,他也幫不了你的忙。”
丁一這才明白小狗和中年人離去幹什麼了。
隻聽秦姑道:“現在你是不是可以承認,我們隨時都能夠把你砍成三十塊?”
丁一忽然覺得腳下的泥土很鬆軟,整個人就那樣慢慢往下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