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在論證“任何一個階級都是好大喜功的”觀點時,舉出大禹、孔子和墨子三人的例子,而墨子好大喜功的表現是“突不得黔”。1939年,毛澤東是同時點到禹、孔、墨三人,這次又是同時點到這三位古人。
墨子“突不得黔”這話,出自成語典故“孔席墨突”。孔,指孔丘;席,座席。墨,指墨翟;突,灶突,即煙囪。意思是說孔子、墨子周遊列國,奔走道路,四處遊說,諸侯莫用,所居座席未暖,灶突未黑,即已離去投奔他處。形容忙於世事,各處奔波,急於事功。語本漢班固《答賓戲》:“是以聖哲之治,棲棲惶惶,孔席不暖,墨突不黔。”《淮南子·修務訓》則載稱:“孔子無黔突,墨於無暖席。”孔墨事跡顛倒錯位。唐李吉甫《編次鄭欽悅辨大同古銘論》:“然而孔不暇暖其席,墨不俟黔其突,何經營如彼?”說法與班固同。
“突不得黔”是形容墨子棲棲遑遑,周遊列國,到一處連煙囪也不及熏黑,不能久留,就急忙奔下一站。
毛澤東反駁“好大喜功”批評的這些話,抽象地講,無可厚非。問題在於毛澤東的“好大喜功”脫離了中國實際,雖然不是“反革命的好大喜功”,卻是一種主觀主義的好大喜功。尤其是1958年的“大躍進”“大煉鋼鐵”,頭腦發熱的結果是走向反麵,緊接著就是三年困難時期,給社會主義建設帶來巨大損失。這是沉痛的教訓!
20世紀50年代中期,毛澤東在分析斯大林犯錯誤的原因時曾指出:在勝利麵前,他驕傲了,不謹慎了,他的思想產生了主觀主義,產生了片麵性,犯了錯誤。但毛澤東未能吸取斯大林的這一教訓。他過於自信了,不謹慎了,總以為自己的決策是正確的,是可以實現的。他本人自然不會意識到自己的驕傲情緒在滋長,但黨內外一些感覺敏銳的人卻在1957年前後就有所覺察。
中共八大,是在社會主義改造和社會主義建設取得巨大勝利之時召開的。毛澤東的秘書田家英在為毛澤東代擬的中共八大開幕詞中說:
“即使我們的工作得到了極其偉大的成績,也沒有任何值得驕傲自大的理由。虛心使人進步,驕傲使人落後,我們應當永遠記住這個真理。”(《毛澤東文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117頁)
在八大的講壇上發出的這一番話應當說是很及時的,得到了與會者的熱烈鼓掌。但是,“虛心使人進步,驕傲使人落後”這一真理雖然在一般的黨員和群眾的頭腦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然而在毛澤東的頭腦中似乎沒有留下多少印記,他沒有意識到這一真理在取得偉大勝利之時的意義。
“成績有兩重性,成績能夠鼓勵人,同時會使人驕傲”。作為辯證法大師的毛澤東雖然能認識到成績具有兩重性,但他本人並沒有因此而避免成績帶來的消極作用。由於一連串的偉大勝利而滋長起來的驕傲自滿,是他發動“大躍進”和“大煉鋼鐵”等錯誤運動的重要思想原因。
把墨子“突不得黔”解釋為“急功近利”,雖然不能說是曲解墨子,但是用墨子“突不得黔”證明不接受“好大喜功”批評則顯然是不正確的。毛澤東把“好大喜功”分為兩種:“主觀主義的好大喜功”與“合乎實際的好大喜功”。同時承認“主觀主義也是有的”,那麼就應該冷靜地分析一下,自己的“好大喜功”是哪一種,不可輕易肯定是“正確的”一種,結果真的成了“主觀主義的好大喜功”。自信成了盲目的自信,功也被過取而代之。
不過,這不妨礙墨子在毛澤東的思想視野裏,還是一位忙忙碌碌急於事功的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