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品老子71(2 / 2)

大概曆史上的宋江最初確以三十六人起事造反,道教又有“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的說法,在水滸故事的流傳中,講授者和著作者(雜劇水滸戲和話本小說)把二者巧妙地“附會”到一起,為《水滸傳》一百〇八位英雄的出場,披上了道教的神秘外衣。當然,這也是為了適應封建時代人們(讀者)的心理需求,為了體現我國的文化傳統。

“天罡”和“地煞”,都是天空中星座的名稱。“天罡”是我們常見的北鬥星座。據《道藏疏義》卷三載:“北鬥叢星為世人指向之鬥柄,為天地之稱。天罡維天之正,地煞鎮地之平也。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為稱之星焉。”又載:“三十六天罡……為吾驅禍殃。地煞七十二,天地養正氣。罡風驅奸邪,黑煞祛魅魑。”從“天罡”的文字意思來看,四正為“罡”。天罡分布在天上是為了使蒼天公正、平衡。“罡”又通“綱”,這些天罡星是“天之綱”,他們下凡是為了維持“天道”,即“替天行道”。天罡是“維天之正”,為了實現“天公”;地煞是“鎮地之平”,為了實現“地道”;他們都是“天地之稱”,職責在稱量天地是否公平,驅禍殃奸邪,養正氣太平。在一定意義上說,他們是現實不公平社會的克星,又是平民百姓的救星。

《水滸傳》開宗明義第一回寫三十六天罡星、七十二地煞星由神變人的過程。這點十分可貴,它把梁山英雄說成是天上的星宿。按照封建統治階級的宗教觀,天上的星宿都是帝王將相,普通老百姓是沒有份的。可是《水滸傳》卻推翻了這種傳統觀念,普普通通的漁夫、樵夫、仆人、獄卒、泥瓦匠、種菜的、開店的、農婦等,也是天上的星宿。蔡京、高俅這些朝廷重臣卻不是天上的星宿,壞人高貴者不如好人卑賤者。把“星宿下凡”這種封建統治者的“專利”,轉讓給起義造反者,《水滸傳》這種宗教觀,是個了不起的進步。

1924年前後,國共兩黨合作,形成了大革命的時代潮流,反帝反封建的鬥爭如火如荼,風雲激蕩,反動派把三十六名中央執委說成是“三十六天罡星”,有視其為凶神惡煞洪水猛獸之意,把他們等同於揭竿起義上梁山的叛逆強盜。這從反麵恰恰證明“天罡星”們是革命的代表。在共產黨的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上,毛澤東重提二十年前的往事,回顧黨的這段曆史,在於說明“我們黨嚐盡了艱難困苦,轟轟烈烈,英勇鬥爭。從古以來,中國沒有一個集團,像共產黨一樣,不惜犧牲一切,犧牲多少人,幹這樣的大事。”(《毛澤東文集》第三卷,第292頁)在大革命時期,毛澤東本人也是不怕敵人反對,不怕流血犧牲,而勇於戰鬥樂於苦鬥的“天罡星”之一。國共第一次合作時期的中央執委,因數在三十六而被反對派視為“三十六天罡星”,這也是十分耐人尋味的曆史文化現象。

多數情況下,人們提到“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都與政治生活有關。但也不完全如此。時間長久了,生活內容變遷了,人們已經慢慢忘掉了它們原來的實用意義,而轉入到習慣性使用它們的方麵。所以,當數字在三十左右時,就寧肯湊成三十六個;當數字在七十左右時,就索性湊成七十二個。

1960年3月20日,外出視察的毛澤東在專列上接見山東省委書記舒同等,聽取彙報時插話,其中說:

山東梁山泊曾出現三十六個天罡星,你們的三十三個過渡試點可以再加三個。你們控製得對(指過渡),廣東沒有控製,下麵搞黑的,廣東某縣一個縣都過渡了。現在準備好條件,將來就過得好,過得快,過渡不要人為,要順乎自然。(顧龍生:《毛澤東經濟年譜》,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3年3月第11版,第513頁)

試點是一種認識方法,一種工作方法。從哲學上說,是通過個別認識一般,通過個體認識整體,通過特殊性認識普遍性。這種方法,也被形象地稱之為“解剖麻雀”。毫無疑問,在社會主義建設中,采取“過渡試點”的辦法,一般說來是正確的。問題是為什麼三十三個過渡試點還要“再加三個”以湊成三十六個之數?原因有兩個:一個是山東省有梁山泊,而梁山泊的天罡星可是三十六個;一個是使用三十六這個數字已經成為習慣,索性湊成三十六之數。

對形成這兩個原因起作用的,還是《水滸傳》“天罡地煞”觀念的深刻影響,還是長期積澱的文化心理的潛移默化。毛澤東這次提到梁山泊三十六天罡星,似乎漫不經心,似乎沒有用意,三十三個過渡試點與三十六個天罡星也沒有必然的聯係,然而正是在這種不知不覺、不動聲色中,才使人們感受到一種無處不在、無時不有的文化魅力及至魔力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