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品論語01(3 / 3)

原來,鄒先生預習點讀的新課內容主要記錄的是:

一天,當子路、曾皙(點)、冉有、公西華四位弟子侍坐的時候,孔子讓他們各言其誌。

子路願當將軍,冉有願當文官,公西華願當司儀,曾點則說:

“暮春三月,春天衣服都穿好了,我陪同五六位成年人,六七個小孩子,在沂水旁洗洗澡,在舞雩台上吹吹風,一路唱歌,一路走回來。”

孔子聽完上述各人的主張,長歎一聲說:“我讚成曾點的主張呀。”

毛澤東讀至此,眼前忽然一亮:看來,古時就有“童子”和“冠者”下河遊泳的先例,而孔夫子也很讚同。眼下,天氣這麼熱,我們何不也到池塘裏衝個涼?“可是,先生回來後要責問怎麼辦?”他腦子一轉悠,計上心頭。於是,與鄰座的小夥伴咬起了耳朵……

一會兒,十幾個蒙童像從籠中放出的小鳥,歡呼雀躍地跑出蒙館。大家站在楊柳依依的南岸塘邊,望著清涼澄澈的塘水,心裏癢癢的,等著“孩子王”毛澤東發號施令。毛澤東首當其衝,一個猛子紮進碧水清波中。其他學生娃們,也學著他的樣子。一個個脫得赤條條的,“撲通”“撲通”地跳進塘裏。他們就像一群鴨子一樣,盡情地在水中嬉戲,早把先生的吩咐忘到了九霄雲外。

鄒先生回館,小閣樓空無一人,心裏好生納悶兒:都到哪裏去了呢?他朝窗外一望,但見學生們正在水中玩得開心。一看這情景,非常生氣,跑到池塘邊,鐵青著臉,狠狠地吼道:“孺子不可教也!”

學生們刹時像老鼠見了貓,從水裏爬上岸,連衣褲也不敢穿,一窩蜂地擁進教室裏。回到蒙館,大家低頭垂眼,等候先生發落。唯獨毛澤東神態自然,若無其事。

鄒先生用戒尺狠狠地拍打著講台,指著這一二十個小學生問:“我是怎麼教你們的?”

學生們低著頭回答:“要好好溫習功課!”

“這次是哪個帶頭?”當時,同學們看見先生手裏的戒尺,早就嚇得全身發抖,魂不附體了,連氣也不敢出。這時,毛澤東向前一步說:“春培阿公,是我喊他們去的,與他們無關,要打要罰,就打我罰我吧!”

鄒先生拿起戒尺,就要打這個“罪魁禍首”。

毛澤東說:“春培阿公,你莫生氣,讓我把話講完,再打行嗎?”

鄒先生沒好氣地說:“好,你說!”

毛澤東從容不迫地說:“是你教我們,言行要遵照孔夫子說的去做。可是,孔夫子是最讚成遊泳的呢!”

鄒先生更生氣,用戒尺指著毛澤東說:“這是胡說八道,孔夫子教誨我們‘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要‘溫良恭儉讓’,誰教你們戲水,誰要你們學貓叫狗跳的?”

這時,毛澤東很快跑到自己座位,從書包裏抽出那本《論語》,翻到《先進篇》第二十六章,遞給鄒先生,說:“你看,這是你要點讀的課文,這裏說到孔夫子問他的學生的誌願,曾皙答道:‘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孔子聽了曾皙的回答很高興,就說:‘吾與點也。’這不是孔夫子也很讚成我們少年兒童到河塘裏去遊泳嗎?而且,他還讚同先生帶我們童子一起遊呢!”

同學們聽了,禁不住笑了。這一笑,對鄒先生來說,心裏無疑是不大好受的,是有點兒丟麵子的。於是,鄒先生在這種情況下,大發脾氣,用戒尺在桌上狠狠打了幾下:“大家聽著!”

學生們聽到戒尺響,嚇得全身起雞皮疙瘩,笑聲也就戛然而止,教室裏瞬間安靜下來。

鄒先生接著說:“即使是這樣,弟子們也是由先生帶著去遊泳的,不是像你們不聽話,背著先生去戲水。”

毛澤東又天真地說:“那就請先生帶我們去遊吧,行嗎!”這下使鄒先生更左右為難了。

一場“遊泳風波”就這樣平息了。

少年毛澤東借《論語》中孔子和曾點的話鼓動遊泳,似乎有點“惡作劇”的味道。但是,不可否認剛到十歲的蒙童毛澤東,讀枯燥無味的經書,卻天性聰敏機靈,常常用從老師那裏學到的有限知識,把書讀“活”了,和現實生活貼得很近。

1904年秋,毛澤東轉到關公橋私塾就讀,以後在其他私塾讀書時,又繼續深入地學習了《論語》,逐漸明白了其中不少事理。

少年毛澤東先後在南岸、關公橋、橋頭灣、鍾家灣、井灣裏、烏龜井、東茅塘等七處私塾讀書,先後上了六年學,他所讀的主要是儒家經典——“四書五經”。對這六年的私塾讀書經曆,毛澤東後來形象地概括為“讀了六年孔夫子”。他還追憶道:

我過去讀過孔夫子的書,讀了“四書”、“五經”,讀了六年。背得,可是不懂。那時候很相信孔夫子,還寫過文章。(陳晉主編:《毛澤東讀書筆記解析》,廣東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1頁)

曾兼任過毛澤東秘書的李銳,在其著作《毛澤東早年讀書生活》中是這樣說的:“毛澤東八歲被送進私塾,一直讀到十六歲,中間曾停學二年,經過同父親力爭,才又讀了一年。六年私塾,讀《論語》《孟子》《左傳》這些經書,讀得背誦如流。後來他說起自己的幼年:學的是‘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一套,這種學習的內容雖然陳舊了,但是對我也有好處,因為我識字便是從這裏學來的。”事實上,當時的學習遠不是隻起了識字的作用,這些對於兒童來說枯燥難懂的書本,讀熟了,就有些近似於電腦的軟件儲存,以後用起來是現成的。毛澤東幼年時代的記憶,顯然幫助了他後來的‘古為今用’。我們看五卷《毛澤東選集》,其中許多孔孟之言常用得恰到好處。”

六年(從八歲到十六歲,中間有兩年停學)私塾生活,讀的雖然是《論語》等“四書五經”這些枯燥無味的經書,毛澤東對它們也不感興趣,但卻為他打下了較為深厚的古文和舊學的功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