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品孟子81(1 / 1)

引用卷十一 告子上·言飽乎仁義也

1917年暑假,學生毛澤東和學友蕭瑜(蕭子升)以“遊學”方式步行調查,從長沙出發,經過寧鄉,到安化,再到益陽、沅江,然後回到長沙,曆時一個多月。

由於兩人打扮成乞丐的身份,進益陽城要見縣太爺時,受到門衛和門房的百般刁難與辱罵。在離開益陽,去沅江的路上,兩人還餘怒未消,邊走邊爭議。

毛澤東批評東道主張先生(益陽縣長):“那個門房雖然可惡,但是,他的主人張先生更壞。那個門房不過是執行命令罷了,是張先生明確指示他不要讓窮人進去。張先生是你說的那種勢利小人,這種人的人生目標就是權勢和金錢,他們的頭腦裏不可能有高尚一點的思想。至於門房,我見過的許多比他好得多,因人而異罷了。”

“勢利小人是句古話,與之相對的是道義君子。凡是小人,都崇拜權力,但這從來為聖賢所恥笑。三四千年以來,中國的學者都信奉這一真理。孔子說;‘君子憂道不憂貧。’孟子也說:‘飽乎仁義也,所以不願人之膏粱之味也。’漢朝的董仲舒說‘正其義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人類的行為準則正是建立在這些聖賢遺訓上,但金錢與政治勢力太大,以致破壞這些準則。”蕭瑜說。

毛澤東反駁說。“聽起來是這麼回事,但在現實生活中很難堅持這種準則。一個人快要餓死的時候他不會想到道德修養問題的。至於我自己比較信管仲的話:‘衣食足而後知榮辱。’這正好與孔子的說法相反,他說:‘君子謀道不謀食。”(黃麗鏞:《毛澤東讀古書實錄》,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49頁。)

“飽乎仁義”一語,出自《孟子·告子上》第十七章:

孟子曰:“詩雲:‘既醉以酒,既飽以德。’言飽乎仁義也,所以不願人之膏粱之味也。令聞廣譽施於身,所以不願人之文繡也。”

孟子說的大意是:《詩經》上記載“酒已經喝醉,德已經享盡了”。說的就是已經飽嚐了仁義之德,所以也就不羨慕別人的精美食物;好名聲已經集於一身了,所以也就不羨慕別人的錦繡衣裳。

“飽乎仁義也”,並不是說那些人真的在吃仁義了,而是說我內心充滿了仁義之性,對於那些酒肉應酬毫無興趣,因為仁義已經使我“飽”了。

孔子說“仁者愛人”。(《論語·顏淵》)孟子繼承和發展了孔子的這一思想,以其為道德行為的出發點和歸宿,將它作為道德的總原則。他說:“惻隱之心,仁之端也。”(《公孫醜上》)“側隱之心”,也就是對人的同情心。這種同情心,既是天生的,又是超功利的。孟子認為它就是仁的萌芽,或者說它就是仁。

仁既然是“惻隱之心”的自然流露,是內在於人心的,那麼,它怎樣成為道德規範而進入人們的道德實踐呢? 為此,孟子又提出了義。他說:“羞惡之心,義之端也。”(《公孫醜上》)“人皆有所不為,達之於其所為,義也。”(《盡心下》)義,根源於人們的羞惡之心。於事,感到羞惡有愧則不當為;反之,則當為。將這種羞愧不為之心擴充到所應當為之事上,這就是義。顯然,孟子所謂“義”是對行為進行道德評價的一個範疇。

孟子喜歡仁義連用,仁義對舉。他說:“仁,人心也;義,人路也。”(《告子上》)又說:“仁,人之安宅也;義,人之正路也。”(《離婁上》)仁,根源於人們內心的感情,是內在的道德,它如同安適的住宅一樣,是人們安身立事之本,是為人處世的出發點。義,雖同樣發源於人們心靈深處,卻是人們依仁而行的道德標準,它如同正確的大道一樣,是人們一切行為的必由之路。孟子的這兩個比喻,生動地展現了仁、義這兩個道德範疇的對立統一內涵。所以“仁義”不僅是一種崇高的道德標準,而且是一種行為方式。

蕭瑜稱讚聖賢君子的言論,如孟子所說“飽乎仁義也,所以不願人之膏粱之味也。”毛澤東在益陽縣受到縣長、門衛、門房的冷遇,深感貧富兩重天,所以他並不同意蕭瑜稱讚的聖賢君子的話,當然包括孟子的話。他認為這些道德說教在原則上都是冠冕堂皇的,聽起來像那麼回事,但在現實生活中很難堅持這種準則。比如一個人快要餓死,他不可能也不會想到道德修養這一問題。毛澤東反過來則說自己比較相信管仲的話:“衣食足而後知榮辱。”這與孔子的“君子謀道不謀食”的說法正好相反。相對來說,人的溫飽生存問題解決以後,才能追求和完善道德修養。“不謀食”而去“謀道”總是缺乏前提。

這是早年毛澤東對孟子及別的聖賢君子思想的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