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文學多嫵媚06(2 / 2)

“那天,可能是吃力了,我剛剛把倭瓜切好,下到鍋裏,就覺得一陣肚子疼,結果你就出生了。奶奶從接生婆手裏,接過來一看,高興地說:還是個‘帶把的’,就叫他小蔓頭吧!”

父親聽到這裏,接上一句:

“這是‘放屁崩壞了褲襠—碰巧啦’。真正原因倒是,在你前麵,還有一個姐姐、兩個哥哥,你正好收秋兒,所以起名蔓頭兒。”

古語裏說:“孔懷兄弟,同氣連枝。”一奶同胞,確實是再親近不過了。但是,相對地看,姐姐在我印象中,卻是比較淡漠的。她大我二十二歲,聰慧異常,從小就跟父親看書識字,幾年過後,居然能夠閱讀各種唱本,以及《今古奇觀》等多種小說;聽說她特別喜歡《紅樓夢》,常常是讀著讀著,就淚眼模糊,甚至泣不成聲,三兩頓不想吃飯。在我出生之前,她就已經出嫁了。姐夫是郵電學校畢業的,在縣城電話局當差,不久,就調轉到海濱城市營口,姐姐便也隨遷過去,隻有逢年過節,或者父母親生日,她才能回家見上一麵。每次來,都要帶來大包小裹,裏麵裝滿各種吃的、穿的;臨走時,總是伏下身子,對我親了又親。不料,在她生了女兒之後,卻患了一場重病,不到兩年,就去世了。

聽父親說,姐姐患的是腸傷寒,後來出現並發症,染上了輕微的肺結核。這原本是不礙事的,但這時,她懷了身孕。醫生勸她墮胎,否則臨產之後,會使病情加重,轉為急性症候,即所謂“產後癆”。但她堅決不聽,決意要把孩子留下來。結果,女兒出生不久,她的病情就一天天地轉重。這樣,孩子未滿兩歲,她就去世了。夫妻感情極深,姐夫當時悲痛欲絕,哭得死去活來。這天,他托起兩歲的女兒,遠道趕到我們家裏,淒然地交給我的母親,然後,長跪在地,連著叩了幾個頭,嗚咽地說:

“媽媽,給你增加了拖累,實在是對不起。原諒我這個不孝的兒

男吧!”

就在這個風雨淒淒的當晚,鴻飛冥冥,一去便再無蹤影。有的說他是出了家,有的說他是投了軍,始終音信杳然。

我出生時節,長兄已經二十歲了,他在縣城的建築工程隊裏做瓦工;嫂子是西街孟家的閨女,十分賢惠。

次兄大我十六歲,身體軟弱,常年臥病,平素寡言少語,目光散淡,咳嗽起來就沒完;但寫得一手上好的毛筆字,父親說是標準的趙體。我們家屋裏的牆上、梁柱、門板上,到處都是他的字跡。

我是老末兒,出生時,父母分別是四十四周歲和四十二周歲,難怪人說是蔓頭兒。

但,最後我還是咕噥一句,“他們老說‘蔓頭蔓頭,屁股流油’。”

小外甥女畢竟是孩子,剛才還麵帶戚容,我這麼一說,她也跟著笑了,然後向我做個鬼臉兒,我回報她:眨了眨眼睛,刮一下鼻子。

媽媽說,實在不願意叫蔓頭兒,那就叫老疙瘩吧,反正一個意思,都是最後收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