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厭。
母親賦性嚴謹,心細如發,口不輕言,平素很少和人開玩笑;對子女要求非常嚴格。在我四歲那年,有一次,她發現放在炕櫃裏的幾個特大的銅錢—“洪武通寶”,據說很值錢的,不知了去向,便懷疑是我偷偷地拿出去,在貨郎擔那裏換了糖球兒吃。於是,從早到晚審問我,逼著我承認。她鐵青著臉,目光炯炯似劍,神態峻厲得有些嚇人。我大聲地哭叫著,極力為自己辯誣,並且,用拒絕吃飯、睡覺來表示抗議。母親沒辦法,隻好再一次翻箱倒櫃,最後到底找到了,原來是記錯了存放的地方。她長時間地緊緊地摟抱著我,深表悔愧之情;在爾後的幾十年間,還曾多次提到這件事,感到過意不去。
我知道,母親是在望子成龍的心理壓力的驅使下,情急而出此。她看重的並不是幾個銅錢,而是兒子的人格品質、道德修養。這對我後來的為人處世、立身行事,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在我成長的關鍵時刻,母親對我進行一番生命的教育,把誌氣和品性傳遞給我,用的不是語言文字,而是行為。
母親對子女,可說是愛之愈深,責之愈切,律之而愈嚴。即便是我童年時的遊玩、戲耍,她也未曾隨意放過。記得有這樣兩件事:
過年時節,來到家裏剛剛半年、與我同齡的姐姐的女兒何小,堂叔的女兒英子,還有我,三個孩子一起跪在炕上“抓嘎拉哈”。這是滿族兒童特別是女孩兒最流行的一種炕頭遊戲。“嘎拉哈”是滿語,即豬腿關節上的小骨頭,一般叫豬趾兒,每個都有四個麵,分別是坑兒、肚兒、輪兒、背兒。那時,農家炕上都鋪著葦篾兒編織的蓆子。我們首先在蓆子上並排擺放三個嘎拉哈,再預備一個小小的布口袋,稱作錢碼子。遊戲時,將錢碼子拋向上方,趁此機會,趕快抓起一個嘎拉哈,或者將它翻動一下,按照規定進行排列組合,然後再把錢碼子用手接住。要在瞬間完成這一連串的動作,必須手疾眼快,動作靈活;有一失誤,就要算輸。遊戲的賭注是炒熟的花生角。—媽媽事先發給我們每個人的,大約有四五十個。
女孩兒天生靈巧,她們兩個贏的時候多,但是,即便贏了花生角也不舍得吃;而我,則是每次贏了立刻吃掉。這樣下來,待我輸時,由於沒有積存,就隻好欠賬了。氣得外甥女向姥姥告狀。母親說:“你小舅做得不對,叫他給你們賠禮吧,或者你們彈他的腦瓜崩兒!”我便立即站起,分別給她倆鞠躬。
我以為事情已經一了百了;不料過後第二天,母親把我叫到身旁,批評說:這叫自私自利,損人利己。自私自利的人,是沒有朋友的。你以後還有臉和人家一起玩嗎?人家以後,也再不肯和你玩了。
我紅著臉,答說:我知道了,我錯了。
還有一次,我們幾個小夥伴一起玩“過家家”。按照事先的約定,各自認認真真地扮演著丈夫、妻子、兒女、外婆的角色,學著大人的樣子,蓋房,娶親,抱孩子,喂奶,拾柴火,做飯,擔負起“家庭”的各種義務和責任。我剛剛四歲,由於個頭比較高,便扮演著丈夫的角色,挑水,劈柴,磨刀,宰豬,模擬著成人的各種動作,十分盡職盡責。媽媽看了,說,這倒有點小大人兒的氣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