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文學多嫵媚11(1 / 2)

青燈有味憶兒時·童年鑲嵌在大自然裏

童年的記憶,宛如朦朧的月光,披著薄霧般的夜色,悄手躡腳地透過輕紗的窗簾,向夢中的我,露出恬靜而意味深長的笑靨。

不過,兒時的夢,宛如風雨中的花朵,往往是一碰就落的。這樣,童年舊事,就好似這夢中情景,許許多多都變得模糊不清了。

印象較為深刻的,是在每天的晚飯後,我尾隨著爸爸、媽媽,到門前的打穀場上納涼。場上的人漸漸地增多了,左鄰右舍的諸姑伯叔們,有的搬出小板凳,有的拎著麻袋片,有的“吧噠、吧噠”地搖著扇子,有的一麵走著,一麵打著火鐮取火—這是一種原始的取火方式,紅褐色的隧石,經過火鐮的敲擊,濺出火花,再用蒲棒絨點燃。男男女女,湊在一塊,展開那種並不著意於反映信息,也沒有明確目的和特殊意義的“神聊海侃”。

時間一天天延續下去,人們閑話的主題和內容,總是那麼漫無邊際,隨機性相當大。更多的是圍繞著衣食住行、飲食男女、婚喪嫁娶、人情世相,以及狐鬼仙魔、奇聞異事,天南海北地胡扯閑拉,不過是為了消磨時光,解除煩悶。

夜靜更深,月光暗了下去,隻能聽得見聲音,卻看不清人們的麵孔,時而從抽煙人的煙袋鍋裏,閃現出一絲微弱的紅光。對那些張家長李家短的生活瑣事,我們這些小孩子,是沒有什麼興趣的,最愛聽的還是神仙鬼怪故事。聽了不免害怕,可是,越是害怕,越想聽個究竟,有時,怕得緊緊偎在母親懷裏,不敢動彈,隻露出兩個小眼睛,察看著妖魔鬼怪的動靜。最後,小眼睛也合上了,聽著聽著,就伴著荷花仙子、托塔天王遁入了夢鄉,隻好由父親抱回家去。

說書講古,在舊時農村文化生活完全空白的情況下,未始不是一種世俗化的文化消遣手段。但是,現在回憶起來,當時人們的興味,似乎也並不濃烈。每個人的神情都有些木然,再逗趣的事兒,也很少聽到有誰“咯咯咯”地笑出聲來。一個個總是耷拉著腦袋,無聊中夾上幾分無奈,持續著百年如一日的渾渾噩噩、自發自在的生計流程。

小時候,我感到天地特別廣闊,身邊有無限的空間,有享用不盡的活動餘地。長大以後,隨著年齡的增長,倒反而覺得生存空間越來越狹小了,活動起來窒礙也越來越多了。當聽到人們談論現實世界正在變成“地球村”時,便在驚悚之餘,平添了幾分壓抑感。這裏反映了兒童與成年人心性的差異。

我常常想,今天的兒童實在幸運,他們有那麼多豐富多彩的讀物和花樣翻新的玩具,又有設備齊全的兒童樂園和少年活動中心。電視看膩味了,隨手打開DVD;收音機聽夠了,又換上了“隨身聽”。但是,他們也有很大的缺憾,就是離大自然太遠,也缺乏必要的社會交往。特別是城裏的孩子,整天生活在遠離陽光的樓群中、圍牆裏。高層公寓使鄰居之間的物理距離緊縮到一兩米之內,完全喪失了屬於個人的保護性空間。可是,盡管彼此的咳嗽、私語都依稀可聞,見麵卻形同陌路,心靈世界得不到必要的溝通。有時,碰上了強梁破鎖撬門,鄰人也視若無睹;相反地,如果哪家遇到了小小的麻煩,或者因種種傳聞出現了“不虞之毀”,便會有一群人豎起耳朵來“包打聽”,直到把蒼蠅渲染成大象。這種環境,對於正處在心理學稱之為開始建立“自我意識”階段的孩子,顯然是不利的。

活潑貪玩,天真爛漫,原本是生命初期的一種個性的袒露。任何形式、任何動因的限製與禁錮,都會扭曲孩子的心靈,妨害他們健康地成長。如今的父母,對孩子的期望值普遍過高,從登龍門、奪桂冠,直到具備音樂、舞蹈、美術、書法、外語、計算機等各方麵的才能,期望“成龍化鳳”,成長為全麵的藝術天才。可是,由於路子不對頭,方法不得當,到頭來常常事與願違,適得其反。

如同莊稼地裏春種、夏耘、秋收、冬藏一樣,人的成長也是區分層次、劃出階段的,不可能畢其功於一役。現今的人們,總是處心積慮地要把握一個明明白白、頭頭是道的透明世界;功利性、目的性、純理性,占據著現代生活中幾乎全部的空間。就人才智力的早期開發來說,這未始不是有利的條件;但是,問題還有另外一麵,青少年時代,如果過早、過分地成熟,般般事物都看穿、看透,整個處於透明、清晰狀態,對於兒時所憧憬的迷人天地不屑一顧,那就必然會強力消解其童心、童真、童趣,從而導致童年魅力與好奇心、想象力的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