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燈有味憶兒時·應試
私塾是在1948年底停辦的,當時叫做“封館”。
那天,我早早地過去,向恩師辭行,施了最後一次鞠躬禮。憶起八年前:也是在這間屋子,也是清晨,行的也是鞠躬禮,般般景象都恍如昨日,可是,一聚一散,一合一分,真是人生多故,世事無常!
當年進村之時,不知道老先生曾以什麼代步;這次結束教務,黯然返回故裏,是由我的父親趕著牛車,送他們父女,連同行李、用具,前往十多公裏外的盤山、台安兩縣交界的蓮花泡村。
少小輕離別,也不懂得說上幾句惜別的話語。我隻是站在村頭,目送著他們遠去,漸漸地,父女的背影模糊了;漸漸地,整個牛車也蹤影全無了。此刻,我並沒有想到,這是同老先生和小妤姐的最後一麵;更沒有意識到,隨著這段舊的學業的結束,新的世界、新的學習生活,正在向我逐步地展開。
土改中,工作隊和貧農協會考慮到,我父親連喪二子,臨時雇用過季節性長工,剝削量較輕,而且,本人年輕時曾經在外傭工十幾年,因此,最後還是劃為中農成分。而“魔怔”叔家劃為地主,本人戴上了“地主分子”帽子;但是,由於找不到什麼社會罪惡,基本上沒有民憤,隻是一個落魄文人,所以,也就在家老老實實接受改造,除了財產基本被剝奪了,本人未曾遭到批鬥。嘎子哥十四歲,尚未成年,也照樣正常考學。因為他的表姑家在縣城,此後便住在那裏,脫離了家庭。我呢,1949年上半年,進入了高升鎮上的高級小學補習,準備迎接暑期的初中入學考試。
7月中旬的一天。剛剛下過了一場暴雨。建立不久的盤山中學,條件還十分簡陋,校園裏汪洋一片。我這個來自農村的孩子,本來就沒有穿襪子,此刻,索性脫掉了鞋,蹚著泥水,來到一座陳舊的木樓裏應試。當時,按照上級教育部門的規定,錄取初中學生,除了筆試—上交語文、數學、時事政治等方麵的答卷,還須進行口試、麵試,以實際了解考生的智力水準和應對能力。
口試中,主考老師照著報到的花名冊,念出了我的名字。我應聲走進屋裏,顯得十分拘束。老師揮手示意,讓我坐在他的對麵。我感到,他很和藹,親切。高高的個頭,大約三十歲上下,胸前戴著一個白布製作的名簽,從那上麵我知道,他是王誌甫老師。
王老師微笑地告訴我:要定下神、靜下心來,做好答問的準備。
像嘮家常一樣,他首先讓我介紹一下家庭狀況和個人的學習經曆,我如實地彙報了自己的情況。我說,我的算術成績最差,不會“四則”題,許多試題通過心算、珠算能夠得出答案,卻列不出來方程式。
王老師說:“這就難怪了,你沒有讀過小學嘛!不過,你的文史基礎相當不錯。那麼,你讀高小這半年,最喜歡的是什麼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