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喜歡地理。
“為什麼?”
我說,蘇轍在《上樞密韓太尉書》中說過,孟子文章“寬厚宏博,充乎天地之間”;“太史公行天下,周覽四海名山大川”,“故其文疏蕩,頗有奇氣”。我誌在為文,長大了以後,也要“充乎天地之間”,足跡遍於全國。
“那好,我就考問你這方麵的問題。”王老師略微思索一下,便說:
“你注意聽著,試題是這樣的:我想從這裏(指盤山縣城)到廣州—你知道廣州吧—去看望外祖母。你看,要怎麼走才能經濟、省時,而且方便?要求有三條:一要盡量減少經費,二要盡最大限度節約時間,三要汽車、火車、江輪、海輪都能坐著。”
我說,可以從盤山縣城坐汽車到錦州,然後換乘京沈鐵路的列車前往北京,再轉乘京滬線的火車抵達南京,從南京登上長江客輪到達上海,再從上海乘海上輪船前往廣州。
“你再考慮另外一種方案”,王老師說,“我的出行計劃有些改變,因為發生了新的情況。我的妹妹在陝西的寶雞讀高中,放暑假了,她也要一同去看望外祖母。你看,這要怎麼走?我怎樣同她會合?”
我說,那就事先通知她,登上隴海鐵路的東行列車,趕到江蘇的徐州,彼此約定好車次和到達的時間。老師還是從這裏坐汽車到錦州,再坐火車到天津,然後換乘津浦鐵路的列車,在徐州車站接妹妹上車,依舊是到南京下車,然後換乘江輪到達上海,再轉乘海輪前往廣州。
“好!”王老師高興地說,“給你打一百分。”
這樣,盡管我筆試的成績並不十分理想,數學隻得了二十分,但由於口試滿分,我還是以第十九名的靠前位置,被錄取為初中一年級插班生。
這次口試,已經過去半個多世紀了,可是,當時的場景一直在我的腦海裏回旋著。尤其是每次乘車經過這些地點時,都會想到這番應試。
1999年3月,我趁返回母校參加五十周年校慶的機會,專程拜望了已經八十高齡、正在病榻上休養的王老先生,席間又一次共同回憶了這段
往事。
作為省內知名的老教育家,他痛切地說,建國之初,我們教育係統有許多好的經驗和做法,可惜沒能繼承下來,重視口試、麵試,就是其中的一項。反思過去,我們的許多青年學生,之所以存在著重知識、輕能力,或者說有知識、沒能力的偏向,原因當然是多方麵的,但是,依我看來,可能同這種入學考試隻限於筆試的單一形式,也有一定關係。
握別時,陪同前去的範老師慨然地說:像王老師那樣有器度、有眼力的,現在不多見了。他當時教數學,可是由於愛才,欣賞你的文學功底和對地理的摯愛,破例地網開一麵;如果囿於自私、狹隘,以你的數學成績,他完全有理由拒絕接收。